甄士期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那道士一眼。
真是邪了门了。
他才刚刚在心里想着叫这道士跌一跤,他自己就跌了一跤。
可他都没有说出来
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那道士眼都没有抬,却仿佛接到了他的视线似的,慢吞吞地道“相爷不看路,难道还想再跌一跤”
甄士期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寂寂无声地穿过了重重花木宫墙,又被值戍的龙禁卫再三核查过,才进了九宸宫的门。
出乎甄士期预料的,这位一向勤政至于苛己的年轻天子,此刻竟然没有在上书房披阅奏章,而是一个人坐在九宸宫前廷的大殿里。
殿宇幽深,日光从大门照射而入,只在地面上勾出一段形状,将幽暗与明亮割裂开来。
长长的地衣铺陈进日光不至的所在,殷扬坐在高高的丹陛上,支颐俯视着来人。
内侍引着甄士期两人进了大殿,就无声无息地隐进了两侧楹柱掩出的暗影里。
甄士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依旧一时战栗,不由自主地跪下身来。
殷扬声音低哑,带着某种奇异的金铁之感,道“甄卿有心了。”
甄士期身上落了一层薄汗,才察觉身后的道士还伶仃地立在那里,还是那副眼眸微阖、道骨仙风的模样,一动也没有动。
他吓了一跳,连忙悄悄地探手去扯他的衣角。
那道士却微微一笑,欠身行了个礼,道“贫道于海上时,就多慕殷天子长阑之德,未想今日得以一见,果然真龙之气煌然,其泽也天下。”
这个道士,怎么满口的胡言乱语
竟然敢对天子品头论足,还、还狗屁不通
什么叫“长阑之德”
甄士期几乎要晕厥过去。
小叔,你害我好惨害甄家好惨
高坐丹墀的天子却似乎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
他道“道长,好胆气。”
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一点喜恶。
那道士却睁开了始终半阖不阖的眼睑。
抬头看向王座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旋又很快垂下头。
竟然还敢冒犯天颜
甄士期颓然跪坐在地上。
泥金地砖里刺骨的冰冷仿佛扎透了厚重的地衣,钻进他的膝盖里。
天子的沉默让他心里愈发恐惧,站在他一旁的道士很快就听到了他口中齿牙相击的细碎“嘚嘚”声响。
那道士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主动向上拱了拱手,道“贫道有仙方进献陛下,还请陛下屏退无关之人。”
高居王座的天子似乎微微地笑了一声。
他慢慢地道“甄卿,你先出去。”
甄士期如蒙大赦,以手撑了两回地,才顺利地站起身来。
等这个道士被皇帝咔嚓了,他就辞官去。
谁爱做这个左相,谁就来做好了。
他还想要命呢
他仿佛身后有条狗在追似的,一溜烟地退出了殿门。
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听到天子宛如噙霜啮雪的声音“道长仙师何处,如何称呼”
甄士期不敢再听下去。
那道士却神色泰然,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道“贫道法号大衍。”
大衍五十,天机四九,而人遁其一。
殷扬注视着他,遥远的空间让他面上的表情难以被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