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便看得更真切。
大片大片金黄的稻谷、碧绿的时蔬、绀紫的甘蔗许多如睢鹭一般裸着上身的汉子乃至妇人在稻浪叶海间身影时起时伏,田垄之后,那一排排整齐的屋舍, 则有民居,有工坊,此时傍晚,田间的农人渐渐归家, 于是那些屋舍里便渐次冒出袅袅的炊烟。
有农人从两人身前不远处路过,都远远地唤了睢鹭与他打招呼, 只除了那看向乐安的眼神带了好奇与探究外, 与睢鹭的言谈间则是与那市集的人们一样的熟稔亲切。
而这些人, 只看外形便可分辨出, 有北边大陆来的人,亦有当地的土著。
睢鹭曾在给乐安的信上,写琼州本地人不善耕种,虽然稻谷可一年三熟, 当地人却仍旧是靠天吃饭, 便连琼州官衙的官员和士兵们,粮食竟多半还要渡海去广州买。
因此他到了琼州后,便组织人开辟了一些农田,建了些屋舍, 又带着那些乐安召集来的百工匠人起了工坊,锻冶藤编,织布造衣
他用语轻描淡写, 一笔带过, 但眼前这景, 又哪里有纸上寥寥几字说的那么容易。
只说人力, 凭琼州本地衙役和睢鹭带来的那几百人,便不可能开垦出这么一大片土地,又建成那一排排屋舍,更不用说,睢鹭并不是只做这事,他又要建造码头,还要与当地部族打交道,又要处理日常衙门事物然而即便如此,眼前这般景象却是真真切切的,无论如何做到,他做到了。
与那些眼带好奇的农人们打过招呼,睢鹭便走上前,重新站在乐安身旁,带了轻笑的,为她解释。
这么大片田地与屋舍,自然不是只靠当地衙役士兵和他带来的那几百人,更多的主力,则是被流徙到此处的犯人和他们的后代,以及少部分已经建立了信任的当地部族之人。
首先是流徙犯及其后代,这些人大多本都是来自中原或江南之地,千里迢迢流放到此,能活下来的都是十里无一,又因其身份备受防备和歧视,原本的境况便实在算不上好。
但再怎么被防备和歧视,他们也是除当地土人外,琼州最多的人口群体,因此,睢鹭到了这里没过多久,摸清了当地人口结构后,便向这些人发出招安,将所有愿意的流徙犯及其后代编入军户,开山屯田。
乐安给睢鹭带来的那些公主府侍卫中,很有些是曾经军中的好手,别的不说,军事化管理有一套,于是便带着这些人开垦荒田,筑起屋舍,建设工坊
起初人还不多,毕竟不只官府防备着这些流徙犯,这些流徙犯亦防备着官府,睢鹭的招安令一出,起初从者不过寥寥百人,加上睢鹭本身带的那些人,再加上少量琼州当地衙役府兵,数量仍不过千,但就是这几百人,在最初的这片荒地上,一垄垄地开垦,一砖一瓦地建造
睢鹭就是那时候被晒黑的。
人手不足,威信不足,只凭一个刺史的名头和手下的几百人,并不能完全让人信服,于是从到琼州的第一天起,睢鹭真正安坐官衙的时间便并不长,更多时候,他都是和手下人一起,和那些被招安的流民后代一起,上山下海,垦田建屋,与众人同吃同住,只看他日常行为做派,一眼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当官儿的,还是此地最大的官。
于是原本白皙俊秀的脸,便迅速地与那些整日劳作的人们一样,而信任和情感,也随着他变黑的皮肤一起建立。
等到屋舍建起,工坊筑起,第一茬稻谷和蔬果收获,睢鹭按人口将那些屋舍分给所有人,又让那些百工匠人开始生产,而那些作物,则是统一收获后,除了留作一部分作为继续建设的资金外,其余地便按劳分给了全部军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