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们想把马赫蒂和放归后一直生活在营地附近的、拥有巴巴里狮血脉的大狮子凑在一起,但在隔栏熟悉时,两头雄狮已经吼到快把心脏都吐出去了,显然是半点不投缘。
后来,他们又想着把马赫蒂放归到水坝。
黑耳朵和托托已经七岁了,它们在水坝北区完全站稳了脚跟,而且它们和父亲一直感情深厚,说不定就会像其他一些父子联盟替父辈养老一样接纳它。但让人担忧的是,做饭的毕竟大多数时候是母狮,而水坝母狮从来没有展露过对年老狮子的仁慈,尤其是年老雄狮。
一些母狮对年老的“前夫”有所照顾,例如坎布拉狮群,它们会把猎捕到的水牛分给远远跟在后面的马五雄狮;但还有更多母狮对老年雄狮不屑一顾,无论是露水情缘,还是相依相伴过数年。
这其实也无可指摘。
对母狮来说,雄狮不过只是搭伙过日子的同事,鲜少有感情好的,把老年狮都赶下台换上年富力强的小漂亮才是好事,从微观来说既有利于保护领地,从宏观来说也顺应大自然优胜劣汰的规则。
到了十月,营地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绝望地发现,他们可能只有一个选择了。
而这个选择对马赫蒂自己来说,或许也迎合了它的愿望。
回家。
十月十六号,兽医给将近十五岁的马赫蒂做了麻醉,将它带上了开往西南区的车。沿途护林员队长一直开着手机摄影,因为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希望至少能记录下一头明星狮子最后的瞬间。
西岸狮群在过去的一年里有了许多变化。
五月,游荡在外的琪曼达和小不点被收拢归队;七月,三头雄狮带着一头母狮离开领地,剩下的一头母狮跑回了狮群,经过一番波折后被接纳;九月,破耳老母狮在一个夜晚离开狮群,它在最后时光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有尊严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护林员队长一边回想着这些新闻,一边催促向导把车摇摇晃晃地开到西岸领地和巴沙领地的边缘。即使在西岸见到了真正的赡养行为,他们也没有冒险直接把马赫蒂空投到核心领地里。
巴沙领地是马赫蒂的出生地,西岸狮群是它占领的第一个狮群,也是守护时间最长的狮群。
或许它愿意和许多雄狮一样在出生地幸福地死去,或许它愿意在领地边缘独自生活,度过最后一段时光,或许它会和其他一些雄狮一样,在生命末点接近自己曾守护过的狮群,寻找饱腹的机会。
人们决心让狮子自己做出选择。
在全车的人注视中,马赫蒂渐渐苏醒,从麻药效果中挣脱。它站起身来,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旋即抬起巨大的脑袋,朝空中嗅了嗅。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它非常坚定地朝北方走去。
因为伤腿的拖累,大狮子只能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
但没走多久,它就不需要再往前走了。
远处出现了一头人们非常眼熟的狮子,也是近年来在官网上被讨论得最激烈的狮子。在这头高大的母狮背后,跟着一头虽然低吼着却并不十分恼怒的雄狮,还有七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成年母狮,再往后是另一头跛脚母狮,以及围着它的亚成年们。
在人们的屏息等待中,狮女王走出狮群,小心翼翼地接近。
护林员队长看着它瞪圆了的、好像在表达惊讶的眼睛,恍惚间仿佛和数年前在灌木丛里出现的那双重合到了一起。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两头狮子缓慢地靠近彼此,双方都在犹豫着、判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