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显寒冷的晚风从预留的风洞里钻入, 带来一股放坏了的海带的气味,安澜顶着铁笼边缘往风洞之外张望,目所能及处都是其他货厢颜色各异的铁皮, 缝隙里偶尔会闪过隐约的红光和绿光,那是其他货轮在前方提示自己的航向。
船员们还在调整“货物”堆放的地点。
二十分钟前还在风洞不远处的三个木箱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 大概是因为里面装着的动物实在有点吵闹,而那种吵闹的方式又很陌生,陌生到了有点别致的程度,因此在附近几个货厢引起了连锁反应咆哮声和鸣叫声都快把风声压过了。
安澜倒是知道那里头装着什么
象龟。
毫无疑问。
那标志性的低吼声和记忆中某次旅行时听到过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她泡在海里、现在她站在笼子里而已。
等到箱子被抬近时, 再打眼一看那被包布铁链固定住的厚实背板,以及背板下伸出来的蛇样的长脖子,就更加能确定这个判断, 以至于安澜第一百零一次问自己马默雷纳究竟走了什么渠道
哪怕保护项目卓有成效, 象龟数量正在缓步回升, 像眼前这么巨大的个体也是和长牙象一样罕见的存在, 轻易不可能脱离保护者的视线,但事实就是,非洲象和象龟现在都上了这艘字面意义上的“贼船”,即将成为人类取乐的对象。
不对, 应该说已经成为了人类取乐的对象。
象龟发情的低吼声像是老年人在打哈欠, 不仅把周围货厢里的动物吓得大叫起来,还把几个在干苦力活的船员逗得前仰后合。有人用手上抓着的扳手去逗弄象龟, 还有人掏出手机录制视频,但没有发上社交平台,只是私下发送给了什么人。
可惜。
安澜咂咂嘴巴,退回来倚到了笼门上。
在她背后不远处, 莱娅像块石头一样呆呆地站着,已经过了最害怕的时候,显露出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话一向很多的两只灰鹦鹉则是被动进入了哑巴状态,嘴巴被胶带捆得死死的,只能站在原地当雕塑;三只猎豹幼崽干脆头都不探,团在纸箱里,分不清哪里是老大,哪里是老二;只有小狮子们还在不停地嚎叫。
货轮的吨位其实没有那么大,但一路上都开得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风浪导致的摇晃,大抵航向本身也不是朝着远海去的。
都知道落脚点是索马里了,安澜多少也对此行的目的地也有所推测可能走亚丁湾穿过被阿拉伯人称为“泪之门”的曼德海峡进入红海;当然也可能走阿拉伯海、阿曼湾,穿过霍尔木兹海峡,最终进入“金光闪闪”的波斯湾。
无数野生动物就是通过这两条世界航道从非洲被运往中东,从此沦为大小富豪的玩物,运气好的活到寿终正寝,或者被送往合适的保护机构,运气差一点的就只能自求多福。
非洲象的预期寿命很长,安澜也一贯有着足够的耐心去等待转机,此时此刻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莱娅被交易给同一个买主,可以就近看护尽管眼下她暂时只能做个精神稳定器,但精神稳定也相当重要。
被运送,无论以何种方式,都是一重考验。
出海仅仅一天,穿过风洞进入的海风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嗅觉,使她头晕脑胀,难以辨认甲板上正在发生什么;等到第二天,货厢里被各种野生动物排泄物和某些小猫崽子的呕吐物淹没,她又不得不开始怀念海风的气味。
唯一的“好事”是来喂食的船员并不敷衍。
盗猎团伙的触角可能遍及整个非洲,在运输过程中随时都可以想到办法填补空缺,但现在他们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