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和红色。
一个颜色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影子,是供给他存活的空气,他能够瑟缩着挪动的空间只有方块大小, 那填充满每一个微小粒子的黑色由此无情地裹挟住他, 他就像一个已经空瘪起皱的破烂塑料水瓶,仍被黑暗无时无刻疯狂挤压。
脆弱的内脏器官被压碎了, 脆弱的身体遍体鳞伤, 脆弱的他痛苦得蜷缩起来不住呜咽, 吐出一口一口不存在的脏器碎块。
另一个颜色就是在这时染上的。
伴着破碎的自己吐出的鲜血按理来说也不存在,但当幼小的男孩于漆黑中睁开被泪水润湿的眼睛,他慢慢将捂住嘴的双手移开, 停到应该是眼前的位置,忽然就清楚地“看见”了。
明晃晃的、刺目让人晕眩的红色, 冰冷刺骨的液体顺着肢体的弧度飞速滚落,但似乎又像丝网那般粘黏有弹性, 凌乱地披挂在颤抖着大张开的十指间,覆盖了原本的惨白肤色。
他“看到”指间的镂空处,赤艳的蛛网弯弯下坠, 末端就要滴在他布满疤痕的大腿上,继而把他整个人吞噬。
幼小的景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拼命甩手试图将红色丢开, 光脚蹬在了硬邦邦的床沿,他一下退进了黑暗的更角落, 把头埋进仿佛还有几分安全感的膝盖里。
可即使死死闭紧眼, 躲开了不去看, 红色依然能从未知的角落渗漏进来。
这样的画面意外地并不陌生, 对未知的恐惧倏然停滞, 景先是茫然,迟钝的脑中浮现出了零碎的记忆
昏暗的房间,猝不及防的男人最先倒下,慌忙跑动的女人忽然惨叫着瘫倒在地,穿着黑色学生装的少年丢下书包,不管不顾地朝屋内那道模糊的影子冲来
哗啦啦。
血铺天盖地,无处不在。
景记得,自己那时也是蜷缩在一个狭窄的幽闭空间,恐惧却不敢出声,只能透过狭窄的缝隙,望见一地的殷红。
跟现在毫无区别。
所以同理,反抗、挣扎、求饶都是没用的。
没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救不了任何人,包括
包括自己。
于是,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血泊。
景在大脑还没那么混沌时,就认清了自己弱小不幸,且永远无法得救的现实。
和他住在一起的零说他们已经够幸运了,有吃有喝,有人教导重点是,能活到现在。
景认同后半句话,因为他在同一批实验体中是身体最弱的那一个,很多比他健壮的实验体都在这几年间慢慢消失了,而没有多少力气、也不够聪明的他居然还在,仅凭这一点,就应该发自内心地感谢组织,感谢愿意收留他们的那位先生。
每一个深夜都会响起的呢喃中,宛如朝圣膜拜的虔诚致谢总会占据最大比重。
他害怕黑暗,害怕封闭的房间,而他竟然能待在安全的、封死了的黑暗牢笼里boss,感谢您的仁慈。
boss,谢谢您愿意留下什么都做不到的我。
boss,我好痛啊,身体好冷,能不能抱抱我,我好害怕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可是
被植入脑中的忠诚对象只是一个名词,模糊的形象时远时近,大多时候都遥不可及。
因为“boss”是慈爱而温暖的,强大又温柔,当他几欲崩溃,在自己的世界哀鸣时,他呼唤的“boss”终于有了稍微清晰些许的轮廓。
时而是潜意识里身为一家顶梁柱的男人,时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