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玟道“好,那你回去吧。”
回去就这么简单冯齐钧大脑空白,他的腿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连告退都忘了说或许到了谢大人这个程度,已经不在乎外界的风言风语、不在乎他自己是否被批判为乱臣贼子,所以才肯放过他正当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时,身后忽然又叫住了他。
来了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地饶过我冯齐钧浑身僵硬,像是一具雕塑似的。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揣测那把剑是不是也要杀了自己时,却被戳了戳后肩膀。
昂贵柔软的布料落在书册上、落在他的手中。谢玟在他身后,幻觉般地带着温暖如炉火的气息“擦干头发。”
冯齐钧呆了片刻,然后胡乱地擦拭了一番,被送出了谢府。他出门时天边已经露白,他猛地想起昨夜的一幕幕似乎只有在提到九殿下时,谢大人才会惊起一点不可捉摸的波澜。
如今也是这样。
正如张则所问,冯齐钧也想到了,帝师的坚韧冷静、心胸开阔中,并不包含陛下。谢玟有一具不可碎裂的壳,没有什么攻讦压迫能够伤害到他,只有从内部瓦解,才能逐渐地摧毁。
陛下就是那个唯一可以摧毁他的人。
为此,冯齐钧不免更担心起来,他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张则所言,直到接引的宫人停步,他还出神得差点撞到德春公公的身上,连忙告罪过后,便心怀忐忑地推开了眼前的门。
殿里点着两盏烛台,一只皮毛蓬松的白色长毛猫趴在榻上,一双鸳鸯眼正对着他。冯齐钧抬起头,看到谢玟坐在灯台边披着衣服的侧影,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古怪丑陋的木头鸟。
冯齐钧怔了片刻,跟谢玟的视线触碰了一会儿,那只木头鸟便忽然扑棱棱地飞起,朝着他撞过来。小冯大人手忙脚乱地接住,把这东西抱在怀里,低低地唤了一声“谢大人”
“嗯”谢玟收回手,好像刚才那事不是他干的,并且在心里默数三秒。
一、二、三
冯齐钧瞬间猛地扑到他怀里,把头埋在他怀中大哭,哭声连玉狮子都惊动了,颇为新奇地看着这个人。而谢玟也早有预料,他拿出准备好的一条帕子,适时地递给对方,听见冯齐钧哽咽地道“先生过得可好此前究竟是去了何方真是死而复生,还是陛下待先生怎么样为何看着又清减了”
谢玟无奈道“何时哭完”
“大抵还得一刻钟吧”冯齐钧边哭得打嗝边回答。
谢玟一边给小冯倒茶,一边看着对方继续哭,等到时间到了,茶温正好,他伸手抬起冯齐钧的脸颊,擦掉对方眼角的泪,道“起来。”
冯齐钧依言起身,看见谢玟的衣服上全都是自己的眼泪,颇为羞愧,支吾道“先生,我是一时太、太激动”
“我知道。”连第四个数都没撑过去,可见是分毫没变的了。谢玟看了一眼门外,是那个叫德春的太监值守,除此之外,正是侍卫换班的时候,并无他人。
冯齐钧喝了口茶,将此前朝堂中事删繁就简、说了一通,然后看着谢玟的模样,忽而又道“您确实清减了,不是我胡说的。”
他说完这句话,又压低声音,近乎自语地道“这宫闱实在待不得,陛下在外面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别人或许不敢猜,但我与张则,都认为陛下要让您留在宫中,就像个、像个”
冯齐钧停顿了一下,看着谢玟的脸色道“男妃一样。”
谢玟看过来一眼,很平静地颔首,然后道“你跟张则交情如何”
“尚可。”冯齐钧抹了下泪痕,眼眸明亮,“我家与他家是世交,帝师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