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他双手藏于袖中,拇指轻轻相绕“原来是这件事。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胆子也着实太大了些。以女子之身加封储君,游走前朝后宫之间,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会引起雷霆震怒。”
赵素说话听不出情绪,让人很难分清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嘲讽自己“确实荒谬。日后史官落笔,赵素之名落于其上,只怕会贻笑大方,成为千古笑话。”
容宣却道“史书是不会给微不足道的人记下名字的。多少名臣士子兀兀穷年,为的便是能在青史落下三言两语,好名传千古。日后殿下之名若能记于其上,便已远胜世间无数男儿。”
赵素觉得容宣在嘲讽自己,可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却又觉得不像“先生不觉得女子为君荒谬万分么”
赵素到底还未成为日后雷厉风行的帝王,现在的她如履薄冰,处境只比姬凡强上那么些许。这是一条与千百年来世俗礼教对抗的路,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她不知自己会走向何方,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只知自己站在了无数人的对立面。
容宣反问“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男子能为皇为帝,女子又有何不可”
赵素无声攥紧指尖,声音僵涩“祖宗规矩,历来如此。”
容宣抬手慢慢斟了一杯茶,在一片袅袅热气中道“千百年前的规矩便由千百年前的人去守吧。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在变,规矩自然也在变,只看有没有这个胆子去打破罢了。”
赵素静了一瞬,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道“我欲辟前路,亦有满身孤胆,只恐世道弥艰,不为俗世所容。”
容宣道“路非俗路,自然艰险遍布,可若行至前方,便是通天大道,那里会有另一个不俗之世。”
院中风动涟漪,树叶沙沙作响。赵素被容宣一番逆反言论震慑心神,许久都未能回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松开攥紧的指尖,握住了温热的茶盅,语气冰凉道“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年书。先生如此通透,反倒叫赵素心中生愧,不忍杀之。”
她说的是真话。临来太子府前,她真的想灭容宣之口瞒下此事,毕竟太多人的性命都牵系其中,她赌不起。
容宣不惧反笑“只灭我一人的口么”
赵素目光落在容宣唇上被人咬出的爱痕上,提醒补充道“自然还有你的那位燕太子。”
容宣闻言顿了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昨天被姬凡咬破的唇角,看起来依旧懒淡散漫,眼中笑意深深“太子殿下如此,倒让我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年代无考,只知一名绝色女子选入帝王后宫,先后侍奉两代君王,因其才智卓绝,心狠手辣,后来权倾朝野成为一代女皇,太子殿下的心性倒与她颇为相似。”
赵素听闻女子为皇,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抬眼看了过来“为何孤从来没听过这个故事,先生莫不是在瞎编乱造”
容宣倒也没有过多解释“是真也好,是假也罢,太子殿下其实不必灭口,大可放下心来,你女扮男装之事,我不会对外吐露半字。”
赵素不理解“为何”
容宣思索一瞬才道“因为我也很想看看,殿下能否做这世间第一个开道辟路之人。”
赵素闻言握住茶盅的手不由得松了几分,空气有片刻安静,许久后才忽而叹息出声“若换了旁人来,我必不信这番话。可不知为何,我瞧见先生便觉亲切,先生又曾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若真的杀人灭口,只怕有违君子之行,传出去也不好听。”
容宣“殿下这是信我了”
赵素“我一向敬服先生字句珠玑,能言善辩,就当先生今日说服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