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渊攥紧了指尖,忍着没出声。直到外间忽然发出一阵门锁响动,似是有人走来,才倏地抬眼看去
他不知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模样多么骇人。一双眼阴鸷暗沉,好似从地狱爬出,要择人而噬。
前来报信的衙役见状不禁吓得后退了一步,但想起上面的命令,还是壮着胆子道“陛下说,你与太子好歹相识一场,他死了,总该让你知个信。”
谢镜渊闻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似一滩死水,狭长的双眼微眯,想知道谁死了。
衙役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地牢回响“废太子承昊,犯上作乱,意图谋反,本该诛杀。先帝仁慈,仅将其幽禁东宫。然废太子不思悔改,幽禁之期频出疯癫言语,今赐自缢,葬于皇陵。”
他话音落下,周遭却一片死似的沉寂,谢镜渊没有任何反应。
衙役忍不住提醒道“废太子承昊已死,尸首估摸着现在已经抬出东宫了。”
谢镜渊低着头,依旧没反应,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直到衙役失去耐心,转身离开,身后才陡然响起一道破碎嘶哑的声音“你说谁死了”
衙役顿住脚步,讥笑道“自然是废太子,与您一起谋反的那位。”
铁链又是一阵哗啦响动,谢镜渊缓缓抬起头,双目猩红,又问了一句话“楚熹年呢”
他声音冰冷地问道“楚熹年呢”
男子半面尽毁,刀疤纵横交错。当初关押入狱时,上面的人未给他留半分体面,将面具也摘了。如今只能依稀从左半边脸瞧出几分风姿。
衙役是新调来的,对外间之事并不了解,权贵也不尽都认得。他只知楚氏一脉最风光的那位公子名唤焦平,至于楚熹年,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实在不记得了。
他敷衍不耐道“谁知道,大概跟太子一样也死了吧。”
语罢离开地牢,重新锁上了那扇沉重的铁门,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周遭又重新陷入了寂静。
谢镜渊却不知为何,忽然用力挣扎起来,数斤重的铁链哗啦作响。一股深沉的绝望悄无声息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发酸,心头生恨。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咽喉,在一片濒死的窒息中掀动滔天仇恨。
那是他的情绪吗
不、不可能
燕帝早已驾崩,周温臣自尽而亡,晋王发配岭南,承昊登基为帝,楚熹年常伴左右。
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恨
还有太子太子怎么会死楚熹年又怎么会死
谢镜渊额头青筋暴起,只觉这个梦窒息得让人可怕,这结局也不该如此。他任由铁链绞紧自己,伤势也因挣扎而重新崩裂,直到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才倏地停住了动作
那铁链在他腰腹死缠,稍有挣扎便勒紧一点,如今已到了极致。肋骨断裂,刺破内脏,喉间也呛出了大口的血。
谢镜渊低着头,没有动,血一股一股的涌出,滴滴答答掉在地上。他艰难喘着粗气,苟延残喘,末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抬头,看向了地牢上方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口。
外间下雪了。
极致的冷,极致的寒。他瞧不见宫殿红墙琉璃瓦,瞧不见漫天飞雪遮山川,只有呼啸凛冽的寒风吹进地牢,带来星点雪沫。落在谢镜渊眉眼间,须臾便和血消融。
几名宫人恰好从东宫的方向出来,抬着一个白布蒙着的人。遥遥看去,似要与冰雪融为一体。直到一只形销骨立的手不慎从布下滑落,露出半截早已破旧失色的明黄绸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