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好奇侧目,想看看桑非晚要做些什么。然而只见他手腕疾动,忽然在草屋院外处添了几笔凌厉的枝干,直接盖住了那道蹭花的墨痕,又换了枝笔,饱蘸朱砂,落下红梅点点。墨痕浓淡相宜,落雪之形已出,竟是丝毫看不出原本的瑕疵。
桑非晚左右端详一阵,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抬眼看向高座上发色霜白的红衣男子,却见对方正好奇盯着自己,忽而笑了笑,用墨笔在一旁的画卷空白处题了行诗
愿渡恒沙众,长明日月灯。
这画有禅意,诗有佛意,又暗合了百里渡月的名字,实在是再恰当不过。
桑非晚做完这一切,将笔轻轻搁回托盘,抬手施礼,表示自己已经画完。而侍卫也将画卷献上前去,供百里渡月赏看。
百里渡月其实没指望桑非晚能画出什么来,那墨痕太突兀,就算用笔痕晕开也藏不住,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添了一株嶙峋孤傲的寒梅,枝条旁逸斜出,红梅落雪,风骨有了,意蕴也有了。
他目光扫到一旁的题诗,却见也是一笔风流俊秀的好字,不由得顿了顿
“愿渡恒沙众,长明日月灯”
百里渡月低声缓缓念出这一行诗,不知在想些什么。数日之前,他曾召见过桑非晚,对方不懂诗画也就罢了,大字更是不识一个,空有皮囊,实则腹内草莽,如今怎的书画俱全
莫不是被人夺了躯壳
百里渡月思及此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冷芒,北域之境一向由他掌管,若是有妖魔混到了眼皮子底下,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无声眯眼,直视着桑非晚,听不出情绪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他从来不会记无关之人的名字,桑非晚方才一直以姓名自称,他自然也未放在心上。
桑非晚颔首垂眸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桑非晚。”
百里渡月听出了几分门道“怎么,你读过书”
后院那些被四方领主送来的美人大多都是没有仙根的凡俗之人,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当玩物的地步。他们或家境贫寒,或出身烟花,总之熏陶有限。就算有能念书识字的,懂的也都是些下九流的淫词艳曲,难登大雅之堂。
听桑非晚的言词谈吐,倒像是读过书的。
桑非晚只道“识得几个字。”
不过很可惜,识的都是些淫词艳句。
百里渡月却仍未放过他“家住何方”
桑非晚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自然是不知的,他闻言故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状似混沌的道“我忘了。”
百里渡月闻言轻笑出声,大抵是觉得这个借口太过荒谬,讥讽反问“忘了如何会忘”
桑非晚闻言故意看了眼一旁的管家,又飞快低头收回视线,似乎有些害怕“非晚犯了城中的规矩,被管家责罚也是应该的,只是那日不慎伤了脑袋,脑袋便有些记不住事了。”
管家万万没想到桑非晚这个绿茶精居然敢在城主面前告自己的小状,闻言一愣,反应过来立刻结结巴巴解释道“回禀城主,属下只命人打了他几棍子,却并未下狠手啊”
桑非晚闻言无意识抚上自己闷痛的胳膊,心想怪不得这么疼,原来是被棍子打的。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挽起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自己青紫交错的胳膊,对着坐在上首的百里渡月道“是啊城主,管家只命人轻轻打了非晚几棍子,并未流血,只是有些淤肿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知磕到了哪儿,什么事也记不住了。”
他容貌极为不俗,一双手亦是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好似玉石精雕细琢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