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 陆净就后悔了。
倒不是说后悔提到仇大少爷。
这些年来,他们并没有回避仇薄灯离开了这件事,也没有就此改变些什么陆净路过书阁, 翻到什么仇大少爷可能会觉得有意思的杂书,照旧会掏银子买下来。就像左月生照旧开了天下最大的酒庄。
那是枎城时候的事了。
他们几个在等左月生他爹派飞舟过来接,瞪得无聊,就成天喝酒放赌。
仇大少爷心算无敌, 在赌桌上大杀四方。有一次,左月生酒劲上头,不服输, 非要连本带利赢回来不可可想而知, 输得就差把裤衩搭进去了。左月生抠啊,第二天酒一醒, 一算账, 差点扭头去跳江。
抱着桥墩子放话,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后死皮赖脸,画了个空头欠条。以山海阁作保, 说是等他接手山海阁, 就给仇大少爷开全天下最大的酒庄, 保准他走到哪都有免费的美酒供应。
依照陆净对左月生的了解, 这厮绝对是想着, 自己真正接手山海阁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几百年上千年,这账拖着拖着,不就赖掉了至多, 到时候来个“大逆不道”, 把山海阁的牌子, 挂个“山江阁”“山河阁”什么的嘿,你山海阁欠的账,关我山江阁什么事
如意算盘打得倒挺响亮的。
可惜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陆净有次郁闷到极点的时候,跑去找左月生喝酒,抱着“是损友就一起难受”的念头,问过左月生,仇大少爷不是已经走了,你还开这么多酒庄做什么
左月生抱着坛子,“嘿”一声就笑了,说走了就不会回来啊仇大少爷多小心眼,多记仇你不知道小时候的仇能记到八百年后万一哪天仇大少爷想起这笔债,杀了个回马枪,那我不得被他削了。
说着,左月生猛然警惕。
我艹,陆十一,你不会就打着这个阴损的主意吧故意挑唆老子关店大吉,然后被仇大少爷当球踢
陆净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左月生挠挠头,改口道好吧好吧,我也觉得仇大少爷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觉得你还开陆净损他,金公鸡转性了
左月生踹了他一脚,嗤笑你傻还是我傻,仇大少爷不会回来,我们就真不会见到他了见陆净发愣,左月生一边嘬牙花子,一边嘲笑,说陆十一你不会真的读“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读傻了吧古往今来,哪个修士真的长生了到最后不都得两腿一蹬,嗝屁朝凉
左月生手势往下一指,恨铁不成钢
动动你的脑瓜子想想,现在下边归谁管
陆净恍然。
见他终于转过那个牛角尖,左月生丢掉鸡骨头,像开玩笑,又像一本正经你当我不心疼开酒庄的钱啊妈的,那小子当初提的要求要多刁钻有多刁钻,什么每个月要有多少多少新品上架,老子养那些酒师养得肝都在疼要不是想着,眼下魂归幽冥,指不定就有哪个多嘴的乱嚼舌根,老子早把酒庄都关了美的他
说着,他像忽然想起什么,“哎呦”一声,跳起来,火急火燎地去查这个月的酒庄账簿了。
陆净瞅着他滚走的背影,忍不住嫉妒起这个死胖子。
果真是“体胖心自宽”。
不过真要让陆净吃成个球,去换那“万事看得开”的心境,那他还是宁愿做个多愁善感的潘郎。
是以,眼下由太乙的情况提及仇薄灯,陆净忍不住就低沉了。
倒不是伤心仇大少爷走了仇大少爷走了,简直好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