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南九城外的海柱发出光辉,仿佛沉默威严的父兄在灾难即将到来时,展开有力的双臂把一生所爱护在臂弯里, 然后用自己的脊骨去迎接落下的雷霆。其中有八根青铜柱最为辉光灼灼。
左月生站在观潮楼上。
一艘艘紧急从宝库中起初的飞舟悬停在半空中, 一名名山海阁精锐弟子井然有序地登上飞舟。他们中, 有并肩而立的年轻情侣, 也有相视而笑的知交好友, 他们都经历过前段时间的那场大劫, 都知道这一去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唯一的遗憾是,死在不死城就不能化作烛南的海柱了。
可也没差。
不死城同样是一座死人扛起来的城。
有一名弟子登上飞舟前,犹豫了很久, 踏上甲板又收回来。左月生注意到他, 刚想开口,肩膀却被烟画棠按住了,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左月生张了张口,忽然看见一名圆脸姑娘抱剑匆匆赶来, 那名弟子脸上一下子放出光彩。
他从半空跳下,鼓足勇气朝圆脸姑娘张开手臂。
飞舟上一片善意的促狭的笑声。
姑娘通红了脸, 一把把剑砸他怀里, 扭头就走。
那名弟子傻笑着抱着剑跳上飞舟,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了。
左月生微不可觉地龇了龇牙, 酸的。
闷雷越来越密集,所有人准备就绪,飞舟悬停,等待即将到来的命令。
烟画棠越过左月生。
“出发”
沧溟浩荡, 烟画棠落在最前面的一艘飞舟, 所有长老所有弟子同时高声应喝, 飞舟船舷两侧的鹘翼披风板同时展开。鹘翼鼓振,破风急旋,如苍鹰翱翔,一头扎进茫茫夜色。没有人回头。
左月生站立不动。
娄江站在他背后,就像他的影子,就像曾经的楼鹤轩之于左梁诗。
“一群狗日的杂碎,想把整个人间吞下去,也得看看自己的胃口好不好”左月生缓缓地转身,脸上的肌肉扭曲抽动,“老子崩了他们的牙”
“要火钳吗”
娄江抱着剑问他。
左月生一愣。
以前跟阁老们的孙子徒弟打架打输了,他也整天嚷嚷着放狠话,要背地里下黑手把他们的牙敲掉。有一次,被揍得狠了,娄江就默不作声真翻了个火钳,带他去把那龟孙的牙给敲了。
“普通火钳搞不动,”娄江还是那副老成的古板脸,“可以去偷老天工的火钳。”
“行。”
左月生咧嘴,砸了他一拳,然后大踏步朝山海大殿的方向走去。
千舟急航,消失不见。
赠剑送别的圆脸姑娘去而复返,望着空荡荡的天,慢慢地蹲了下去。
这一天,天空很暗。
月光被夺走了,伸手不见五指。
生活在十二洲的人们见惯了黑暗,每年短暂的昭月一过,黑瘴就从四面八方压来,将一城一池的人压在丈许厚的城垣内,可眼下的漆黑,就像是一直覆盖在他们头顶的苍穹被从外面罩住,被传说中的天狗吞食。
骡老爹扯着破锣嗓,玩命催促“快快快再快点”
走荒队陷在一段狭窄的山谷中,骡马牛驴的嘶鸣混杂在一起,破布帐篷和锅碗瓢盆丢了一地。勉强点燃的火把在刮刀般的风里遥遥晃晃,男人背着老人,女人背着孩子,哭声与呼喊声混杂在一起。
护荒的修士有一半已经御剑逃走了没人想到涌洲的瘴月会忽然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