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诗,汲黯目光柔软了许多。他心说,能念出这一句的人,心里总会怀着百姓。也忍不住插话,叹息“除了口赋算赋,还有兵役力役,岁岁都要服役,若是在当地服役还好,最怕去边疆做戍卒,一岁只需戍边三天,然而来回路途要半年,路上吃喝住行费用,皆是自行负担。”
对于靠土地吃饭的农人而言,万一轮到去做戍卒,实在是打击不小。出门半年,若是运气好,还能赶回来种地,若是运气不好,今年收成就凉凉了。
这兵役力役,可是从二十三岁一直服到五十六岁啊
乡人们听到汲黯话语,再代入己身,悲从中来,肩膀在不住发抖。
孩子们尚不知事,抢着火堆旁肉吃,笑嘻嘻跟着身边人挤眉弄眼,打打闹闹,也不忘回头喊“阿父阿母吃肉啦”却鬼头鬼脑把最大那块肉先塞嘴里。
大人拍拍孩子脑袋,拿起小木棍敲瓦片,声音忽高忽低唱着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郊有欢笑。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汲黯低声,不知道是在问谁“乐郊在哪儿呢”
精卫忽而问乡人“你们心里的乐郊是什么样子呢”
这就有些空泛了。
大人们苦恼地想着,小孩子洋洋得意“这很难吗乐郊就是肉我想要吃很多很多肉”
大人们便受了启发,七嘴八舌
“像以前那样,孩子长到七岁才需要交口赋。”
“地里能多长些粮食,如果每亩能有十石就更好了。”
“两年或许三年才需要服一次役。”
“口赋算赋能再轻一些。”
“如果能不收就更好啦”
“怎么可能不收赋,就是乐郊也没有这么好啊”
精卫认认真真听着,认认真真记着。汲黯发现这位士族女面对乡人几近天真的愿想,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泼冷水。
她似乎竟然真切认为这种事情能成真其余几个倒是可以做到,可是给百姓吃很多肉,让他们亩产十粮,这怎么可能成真
她以为她是神仙吗
汲黯觉得有些异样,更是盯紧了这不知名士族女。
他坚信任何话语都不会无缘无故,这位女娥究竟想做什么挑起这些人对乐郊的美好向往,她想做什么挑拨国人暴动,还是想骗他们钱,告诉他们,拿出全部积蓄就能进入乐郊
他前年才刚处理了一个巫婆,她谎称自己能与河神沟通,只要给予她钱财她就能去请河神让当年风调雨顺,庄稼大收,不少人信了,将大半生积蓄取出交给巫婆,若不是有人看着不好,偷偷跑去报官,恐怕巫婆就要带着钱财远遁千里之外了。
在最后一名乡人说完时,人们脸上仍透着期待,哪怕这些美好愿景在他们看来,太过虚假了。
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存在呢
令汲黯惊讶的是,那女娥听完后,竟然一声也不吭,没有安慰,也没有哄骗,更没有不屑。她仅仅是听着,在乡人停下话语后,没多久,她就起身离去,那杯酒一直拿在手上,终究没喝。
汲黯思索数息,跟了上去,走出一段距离,确定乡人应当听不见他们谈话时,才问“你为何要说方才那番话”
没有听到回答。
汲黯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说方才那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