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睫垂下,又掀起,便与树枝上倚睡,微微侧头望下来的山鬼瞧了个对眼。
祂的目光轻而淡,像极了山间的晨雾。此刻比起那个狡黠的山鬼,祂忽然像九天之上的神祇了。
高高在上,不染尘俗,视诸人如无物。
李世民倏然惊觉其实他之前也没有忘记,可是,便在此时,便在此刻,更加深刻了,应他祭祀而出的,是一位真神。
祂又转回脸,底下便仅能瞧得一缕黑发搭着白玉耳廓垂下。
“末年黄巾出,三国各称王,西晋变东晋,迁都到建康”
祂旁若无人地往下唱着,调子比江南烟雨还空灵,缭绕在众人耳边。
倘若没有那些精简道出朝代兴衰起伏的歌词,这个调子已足够让人沉醉其中。尉迟敬德勉强地让自己从歌声中挣扎出来,用心去记下唱词,左右一看,同僚们也是垂眸凝目,不知道有没有在记着山鬼唱的词。
在唱到“大唐曾改周,武后则天皇”时,山鬼的歌声骤停。
众人一惊,抬首看过去,便见山鬼侧过脸来望着他们,似笑非笑“后面可不是你们能听的了。”
“除非”祂轻轻一眨眼,“我高兴。”
那云端高不可攀的神明,突然,就活色生香起来。
果然,山鬼还是那个山鬼。
祂从高枝上跃下,每秒一百次的频率不必多说,闪瞎的眼睛也不值一提,只需要知道山鬼轻盈落地就可以了。
“稀客”山鬼露出一点玩味的笑意,“今日怎么来得如此齐整”
“有一事想要请教。”李世民说,“不过,在提那件事之前,世民被另外一件事抓挠心脏,斗胆一问”
枝蔓于酒楼里放肆地延伸,在山鬼身后编织成秋千椅,祂坐上去,倚靠枝叶形成的椅背时“嗯”地回答了一声,李世民便放纵了自己的好奇心,“方才那首歌,最末一句是大唐曾改周,武后则天皇,曾改周应当是说如同王莽篡汉一般,大唐也被篡改过国号,那么,武后,是皇后的后吗”
还是别的什么字,同音,意思却天差地别
山鬼手指勾着柔嫩的绿叶,光洁纤细的双腿悬空荡着,“是皇后的后,也是皇后的皇,更是”
李世民不等山鬼戏谑,便已接口“更是皇帝的皇。”
女帝
其余人只觉得自己双脚不像踩在地板上,更像虚虚踩着云层,没有一点真实感。
怎么会有女帝而且还是一个篡了大唐的女帝
女人也能当皇帝
“匪夷所思。”杜如晦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便也只能从口中缓慢地吐出这四个字。
李世民心底也有些不是滋味。
类似王莽篡汉的代唐,哪怕最后像汉朝那样又回归汉室正统,但终究还是被灭过一次了。
而且,还是女人灭的这女人还当了女帝她还曾经是他们李唐家的皇后。
想到最后这个,李世民突然感觉一阵牙酸。
这年头,不止要防臣子,防宗室,防亲爹亲兄弟亲儿子,连皇后都要防了吗
脾气火爆的尉迟敬德已经上前一步,连珠炮一样快问“这女帝是谁武是她的谥号吗择天又是什么意思代天择主她是哪一家的娘子,哪一年的人”
颇有如果山鬼说女帝是近贞观的人物,他立刻带兵去灭了这家人的感觉。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面向山鬼的语气不对,别别扭扭地用起本人都难以适应的,文绉绉的叙述“求足下告知,尉迟敬德感激不尽”
山鬼还不曾表露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