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赚回来的亏得有这些粮,才能撑到官家发军饷”
宗颖将自己如何集粮说了一番,颇为自豪地问“光弼你看我这手段怎样可惜田地有定数,也集不来多少粮,你若晚一两个月回来,粮仓便要见底了。”
本意是要炫耀,谁知秦光弼一滞之后,竟摇摇晃晃撞在米粮上哭了起来“你若早知东京粮仓能再撑二三月,何至于兵行险招啊”
宗颖目定口呆,见秦光弼实在哭得厉害,忽诸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下子窒住“光弼,你、你在说什么”
秦光弼泪眼看他,才张嘴就被一口悲伤堵回嗓子眼里,半晌没说话。
天上云遮了日。
宗颖问他“咱们姑子呢”
“”
宗颖拔高了声音“咱们姑子呢”
“咱们姑子死了。”
宗颖脸上明显出现了错愕。
“什么”
白云一点点退去,发红的日光抛在人身上,烘得人唇舌发干。
秦光弼好像勉强找回了些许理智,却又像再也压抑不住“她死了”
那嗓音如同狂风,撕扯而出。
“她死在官家面前死在对朝堂的失望之下”
“东京缺粮,你可知那些公卿口中说着何等言语他们不关心军饷,不关心将士,只关心自己需不需要回归东京这战乱之地,他们说不如舍弃开封,政权退向东南,徐徐图之”
“话里话外便是不想给粮,咱们姑子便”
秦光弼轻声“以死谏之。”
宗颖痴挣在当场,一时间仿佛听不到声响,也看不见天地。
怎么会死了
怎么人出去一趟,就是要个粮,就没了
以死谏之以死谏之以死谏之
宗颖满脑子堆着这想法,恍惚间好像听到秦光弼说什么尸体带回来了直接把前段时间还视若珍宝的粮仓撂在原地,转身拔腿就跑。
宋军正在卸军饷,一半铜钱,另一半在去之前就询问过他们,就地换成了粮食。
一份份军饷被抬下来,又当面迅速发放,发饷官拿着一个小册子,念到谁名字,谁就上来领军饷。铜子叮叮当当响,粮食哗啦哗啦撞,宋军听着这些声音,笑得几乎见牙不见眼。
军饷车后面,还有两行人,拿着刀枪矛戈,他们中间好像是围了一条长块,黑不咕咚,没有落地。
宋军便大声叫唤“你们在护送什么呢”
金黄阳光下,那两行人脸上看不出来神色“棺材。”
太阳穴鬼使神差一跳,宋军下意识去问“棺材里面躺着谁”
那两行人说了一个姓名,是十九岁衣衣为了方便宗泽等人称呼,起的假名。
宋军们都认得这姓名,轻而易举将它和那个姑子联系在了一起,那姑子特别爱笑,好像天底下没什么能难住她,就连离开东京时也在笑,声音像鹅羽,扫着他们耳朵“你们放心这军饷,朝廷一定得发,我一定会带回来大伙儿出生入死,绝不昧这点血汗钱”
没有哄骗,不是敷衍,粮食与钱如今扎扎实实发到了他们手中。一开始还担心不能发全,如今却发现,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
“这是怎么回事”宋军怒喊“莫不是路上撞了泼贼,害了姑子”
这一路上叛军土匪定然不少,尤其是带了一车车财物,总有人会铤而走险,宋军误以为是路上出事,叫嚣着要让那些泼贱贼人头滚滚。
“不是山贼。”
“是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