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阿父,你要去哪”
汲黯头也不回, 声音与步履一样沉, “近日身体舒畅, 出门钓鱼。”
他自己拎着鱼竿和鱼篓, 慢悠悠来到河边,后颈还能感到春风微寒。慢吞吞坐下,悠扬地甩开鱼竿垂钓。鱼钩用了无倒刺弯钩,汲黯钓上来好几条鱼后,从中挑出一些,确定够家里人吃后,便把其他鱼放回河里。
“那是”
汲黯正要走, 看见上游有几个藤编笼子飘下来, 惊咦一声,脱了鞋,卷起裤腿, 踏入河中,笼子离岸边不远, 第一第二个没捞到,第三个才落入汲黯手中。这笼子样式汲黯没见过, 打开来一看, 里面居然是几尾鱼。
这是一个能自行抓鱼的笼子
汲黯看到还有好几个笼子漂下来, 明显是有人故意如此做, 而非捕鱼求生。他皱了皱眉, 把鱼放生后, 回到岸上穿好鞋, 抱着笼子逆流而上。
到了上游某一处,便听见精卫清脆笑声,走近一看,少女正与一头雪貂嬉戏,裙子凌乱地半撩起,雪白皮毛蹭在玉色小腿上,痒得祂忍不住地一直笑。
老古板脸一红,顿时转过头,不好意思再做声。
过了好一会儿,青霓才发现不远处杵了个人,雪貂钻到她腰后面,探着脑袋去看汲黯,青霓拍拍裙子,站了起来。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精卫声音依旧雀跃,雪貂化为白鸠,落到枝头。
汲黯目光在精卫身上飞快扫了一下,又轻轻垂下,看见了满地藤笼。
青霓也随着他目光看去,这些藤笼是匠人所织,她出了钱,织了几十个放水里,里面有鱼就解开让它顺流而下,没有鱼就捞上来,过段时间再放。
“水里那些笼子是足下所为”
“嗯”
“足下为何要将它们丢进水中”
“我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凡人若是看见笼子,好奇拾起来,发现里面有鱼,或许就会去学如何编织,以它来捕捞,为家中添一些肉食”
精卫眸光清澈,清澈到映着湛湛河光,里面全然是为凡人能吃上肉而欣喜。
汲黯好像被人对准心脏,狠狠戳了下去。他又想起神祇口中那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或许正因为祂是凡人所成之神,才能如此体谅凡人之苦吧
“那你呢”精卫问“你将鱼笼捞上来,又逆流而上,是想作甚”
“我”汲黯按着怀里那个鱼笼,手指骨节瘦削,几乎要匿入缝隙中,“我见到这些鱼笼,以为是有人拿鱼寻欢作乐,便寻来。如今才知是误会。”
“寻欢作乐”精卫困惑,“太守还管这个吗”
“寻常太守不管,不过,若真是拿鱼寻欢作乐,我认为我应当管一管。”汲黯缓缓道“水中鱼有数,人拿去玩乐了,真正需要它饱腹之人就会饥饿。死鱼回到水域中,若被打渔人捞起来,无法使他果腹,亦无法使他卖钱,不合天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鱼被人吃了,被人卖了,是去补足了人的生命,在道家看来,有意义。而鱼被玩乐至死,在道家看来,就是没有意义。
当然,这是在没有同好辩论的时候,如果辩论了,就会变成“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呢,它死后丢回河里,会被河中捕食者吞食,丢在岸上,会被岸上捕食者吞食”,“你不是捕食者,你又怎么知道捕食者一定会吞食死鱼呢”,“你不是捕食者,你又怎么知道捕食者一定不会吞食死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