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见到那位县长,说着捐盐的事,仍在回味七姑姑的话。
谢骛清这半个月不在北平,去了奉天。
他对奉天的军工厂极感兴趣,过去因为南北对峙,就算去了也被人提防,看得不够尽兴。这一回刚能行走,就迫不及待北上了。
两人像刚谈恋爱的新式男女朋友,每日电报往来从不间断。说军工厂,说奉天,也说奉天城的狐仙庙,在东南角楼下。她回电说,北平亦有狐仙塔,也在东南角楼。
两人于电报中,从狐仙说到东南角楼,最后说到奉天和北平有如此相似的地方,恐怕源于满清的萨满教。
电报简短,外人瞧不出其中趣味,唯他二人乐在其中。
送走县长后,秘书送进新的电报。
何未打开那张抄写的电文蓑衣胡同,这名字有趣。
她一愣,他这说的是南锣鼓巷
谢骛清回北平了
这一念起,被手边的电话铃声惊断。
何未握着听筒,放到脸旁。
属于谢骛清的那种呼吸声,和旁人都不同。她说不出区别在哪里,但猜得到是他。
“刚才路过白塔,”谢骛清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想你是不是小时候常去那里。”
白塔果然到北平了。
她心不禁飘了,轻“嗯”了声“常去的。”
“后来车经过南锣鼓巷,又想,你来过没有。”
“嗯,也常去。”
一个月未见的两人,握着听筒一起笑了。
“我过去离开北平,常想你,但都觉得可以忍受。比起让你承受颠沛流离的辛苦,住在北平对你更好。可这一次去奉天,”他略静了会儿,说,“我好像不再这么想了。”
她看到书柜玻璃上倒影着自己的脸,在笑。
“认识你之前,我听说了许多事,有关你和何二先生之间的父女情,”他说,“那时,总要压抑带你走的念头,因为猜到你想尽孝道。如今何二先生故去,未未,你是否愿意再考虑一下,随我南下”
何未调转身子,倚在书桌边沿“你已经到北平了为什么不当面说”
“是,我在北平。”
谢骛清回答“过去这些年,每次当面问你能不能和我南下,都被二小姐拒绝了。这一次想换个方式,或许,能有一丝希望。”
她眼已有热意。
细想想,确实拒绝过许多次。她爱着谢骛清,可没办法跟他走。
“上一次,我以半生功名,两省重兵都没办法带走你,”他说,“这一次,想再试试。”
她敛着息。
两个同时在北平的人,已认定夫妻名分的人,竟于电话里说着如此的话。
从回北平,她等着在小院子里嫁给他,从厢房嫁到正房。他总说还不是时候,不可如此草率。她想着成亲,他却筹谋着带她南下。
“我从没想过离开北平,从小住在这里,太习惯了。”她声音微微抖着,难以平稳。
那边安静着。
“但这一次,不想再耽误你了,”她柔声说,“过去,每次都是你北上来见我。以后,我不想让你再冒险,至少不要为了见我而冒险了。”
跟着谢骛清,带上斯年,以最精简、最隐瞒的行程,举家迁移。
她竟为这一个想法,被心跳震得胸口疼。
寂寂的一霎,像退回到恭王府的长廊内。
他说,他说不得不走,她说她不得不留。
谢骛清长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