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她悄悄打量嫂嫂,便见朱氏面容周正端庄,并不十分美貌,面若银盆,体量微丰,浑然不似时下赞誉的杨柳美人,眉宇间带着几分坚毅刚直的气度。
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在父亲身受重伤之后代替父亲上城头坚守吧。
何氏心下赞许,神情中不觉透露出几分来,朱氏在京中见多了高门贵妇的矜傲情态,看不起她出身武家、体貌粗犷,却又碍于丈夫威势不得不低头讨好,现下见小姑子如此作态,愈发喜爱几分。
她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人,见状也不遮掩,当即笑道“说句冒犯的话,妹妹可别生气,没见面的时候,我问夫君妹妹生的如何,他说是跟他差不多,我心想那可坏了,到时候带回来一个又高又结实的回来,怕就要跟嫂嫂一样,出门时备受瞩目了。”
何氏听得忍俊不禁,却由衷道“嫂嫂孝义双全,为国守城,功在百姓,又岂是世间寻常女子所能匹敌的我方才也在想,若嫂嫂是我,易地而处,决计不会如我这般深陷胡家,不得脱身。”
胡家的事情朱氏早就听丈夫提过,后来兴安那儿也有书信发还京城,现下听小姑子这般言说,朱氏不禁正了神色,轻轻摇头“若是太平年间,是妹妹这样的姑娘过得更好,可若是到了天下动荡的时候,便是嫂嫂要更胜一筹了。”
说完,她视线落到胡康林和胡皎皎兄妹俩身上,目光不无歆羡“妹妹生的好,两个外甥也跟金童玉女似的,不像我们家两个小子,像他爹,五大三粗的,成年之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他们俩除了功课之外,每日还得跟从师傅习武,累是累了点,但是没坏处的,妹妹若是有意,也叫他们兄妹俩一起。”
何氏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在这儿先谢过嫂嫂了”
几个大人在那儿说话,孩子们一起到院子里去玩。
胡康林兄妹俩和何震魁的长子何绍峻只差着一岁,和何震魁的幼子何绍博差了三岁,起初胡康林兄妹俩还有些拘谨,后来被何绍博带着在院子里疯跑一阵,逐渐也跟着放得开了。
高祖匆忙间用了几口饭,便往官署中去理事,只留下姑嫂二人叙话,朱氏等何氏吃完,起身领着她往为她们母子三人安排的院落中去,边走边道“我娘死的早,我爹不肯再娶,家里边就我一个人,也没个兄弟姐妹,夫君那边的事情妹妹知道的比我清楚,除去妹妹之外,就没什么亲近人了,这么大的宅院,之前总共就住了我们四口子人,空的白天都能闹鬼,这会儿妹妹来了,还带着两个外甥,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大将军府的仪制摆在那儿,内宅宽敞的能跑马,而哥哥又没有纳妾,不空荡荡的才怪呢。
何氏听嫂嫂说的诙谐有趣,也不禁随之微笑起来,等到了嫂嫂安排的院落一看,便见里边都已经收拾出来了,庭院干净,花草芬芳,一干器具用物都是好的,着实是用了心的。
她有心想谢,朱氏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眼波扫过,先一步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来谢去的,你不累我都累了赶路疲乏,且先去歇着,等到了晚上厨房点火烤羊,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何氏送了嫂嫂出去,独自躺在塌上,满心安宁,忽然间有种回到了出嫁前时候的感觉。
不,比那时候还好。
那时候她还忐忑于继母潘夫人和成婚之后的生活,对于未来存着几分茫然,现在才真真是有了地方扎根,脚下一片平稳,就像是一只在风雨中飞向了太久太久的疲惫燕子,终于找到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
真好。
胡康林兄妹俩在舅舅府上居住半月之后,便在母亲的主持之下改换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