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探寻路筠的秘密,衣如雪只知道,现在,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孩子,紧紧的抱着自己在哭。
路筠是在向他寻求安慰。
对于衣如雪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无需去洞悉路筠的秘密。
只要路筠还需要他,那么,路筠,就仍旧还是他的阿筠。
路筠哭到后来,其实自己也记不清楚到底哭了多久。他最后哭的累了,眼睛又酸又涨,衣如雪轻轻的拍着路筠的后背,路筠抱着他,趴在自家小师父的怀里睡着了。
路筠睡着,恍恍惚惚的好像又醒了,他感觉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于身体的掌控感却并不强,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魂魄都出了窍。
杏色床帐垂落,略显厚重的绒质布料遮挡住了已然明亮的天光。路筠坐起来的第一反应,是先伸手去摸床侧,可他身畔的床褥,却只隐约余下了一丁点儿残存的温热,路筠心中猛然一惊,原先的睡意荡然无存,他拨开床帐翻身跳下床,四下扫视屋中,待得看见不远处的窗边,好端端的立着一个人,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安下了心。
立在窗边的人,此刻正背对着路筠,他似乎也才刚起身,连头发都还没有能够来得及梳理,只是自然的垂落在了身后。路筠看见他简单的披了一件绛色的薄袄,未穿鞋袜,只赤着双足,踩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正抬手摆弄着窗沿上白瓷瓶中的一束红梅。
路筠悄然无声的走近,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腰身。
路筠微微侧首,轻轻的磨蹭怀中人的发鬓,问他“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做什么要叫醒你”
那人轻声笑了笑,似乎心情非常的愉悦。他道“你睡得那样好。”
路筠抬眼,看向瓷瓶中的红梅,他先是感慨了一声,夸赞道“这花开的好俊。”
夸赞完了,复又问道“从哪里来的”
披着绛色长袄的人淡淡答道“自然是从里头送出来的。要不然,还能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缓缓的说“从前,我只觉得,花开的好,让它开着便是,何苦要剪下来呢一剪下来,它就死了。”
路筠听他的话语停住,忍不住接着问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
“现在,”那人无声的微笑了一下,淡然道“现在,我明白了,但凡是好的东西,即使我舍不得,也总会有别人觊觎。与其叫它死在别人的手里,还不若安安分分的,留在自己的目之所及。”
冬日略显苍白的阳光,映着窗外院中积了一夜的白雪,折出一道微微刺目的光。路筠不禁闭了闭眼,再睁目时,不知怎的,竟是一眼瞧见了,怀中人发顶新生的几缕霜白。
路筠的心头控制不住的迅速抽痛了一下。
许久以来,他一直都在刻意的忽略着的,令他惶恐不安的事实,就这样,再一次被明晃晃的摆到了他的眼前。
路筠忍不住用力的紧紧拥抱住怀中的人,仿若失神一般的喃喃重复道“让我留在你的目之所及。别走,不要走,师父,别再抛下我了。好不好”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那一路都好艰难。
虽不是难以忍受的身体疲惫的艰难,但那种在绝望中苦苦寻求着一丝希望的,精神上的折磨,却是比劳筋骨,更加煎熬百倍千倍。
别人都告诉路筠,他的小师父死了。
受尽了折磨,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可路筠不相信。
他一个字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