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心下一松,却还得做出一副佯怒模样来,明知故问地喝问道“何也”
田叔俯首于地,对答道“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
他这才能借坡下驴,无可奈何地摆手道“罢了,那便依卿之言吧。”
危在旦夕的梁王因此得到了保全。
寝馈难安,哭泣不止的窦太后也因此安心落意。
之后梁王上书请朝,至函谷关后,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主园后,负荆请罪于宫廷门下,闹得他和窦太后又喜又泣。
这难道还不算尽善尽美的结局吗
他觉得是算的。
尤其之后四年,他都没有允许梁王来朝,而窦太后对此也一句微词都没有。
他以为,是他的母后终于意识到她对梁王过度的偏爱是不对的了。
他的心底为此反倒有些不落忍了,于是今年终于准了梁王请求来朝的奏疏。
可如今瞧来,母后还是从前的母后。
只不过梁王之前的确错得太狠了,母后才开不了那求情的口。
现下梁王眼看要来长安了,母后所要同他说的,无非是给梁王从前那般的优厚待遇。
诸如使持节乘舆驷马,迎梁王于关下。
诸如入则同辇,出则同车。
诸如不受四见所限,多延时日。
他盯着跳跃不定的灯火,语气和缓地开了口。
“阿姊,不妨,还尚早。母后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皇儿侧耳细听着呢。”
皇帝既如此说,馆陶长公主便也不好再劝,只得陪坐一旁,静观其变了。
成排的扶桑连枝灯,耀开满殿柔黄光影。
窦太后半昂着的脸庞上,盛满了掠影浮光,就连那永久半阖着的眼眸中,也仿佛掺杂进了星星点点的碎光一般“启儿啊,这次武儿来京,可否容他多陪母后住段时日”
窦太后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就问了。
她怕绕来绕去的,让皇帝对梁王更生厌恶。
皇帝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诸侯王朝见天子,汉法凡当四见耳。武儿从前多有破例,本就实属不该。规矩嘛,定下来就是为了让人遵守的。”
窦太后说之前,便大概猜到了会碰软钉子。
她也不着恼,只是怅然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你到如今也没对武儿释怀。母后也没有让你释怀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武儿错得过了头。可是”
她稍微顿了顿,勉力笑道“可是母后老了,一天不如一天了。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就一睡不起了呢”
话音至此,尚未落地,便引来了皇帝和馆陶长公主的齐齐蹙眉。
馆陶长公主当时就截断了窦太后的话,嗔怪道“母后马上就到年底了,好好的,说的是什么话呢”
皇帝也肃然附和道“就是”
窦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必谈死色变呢这天下人,谁能不死遍求长生药的始皇帝,不也死了吗
母后不怕死,母后这辈子先苦后甜,又苦了又甜,也算是起起落落,轰轰烈烈过了。
母后没什么不知足的,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她完全侧向皇帝的方向,再次打开天窗说亮话“殷道亲亲者,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