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半敞,云幄俄开,四下里通彻透辟,明盛非常。
寝室内外皆静谧无声,阒若无人一般。
公主舍人本就自觉是惹恼了翁主的罪魁祸首,又仿佛不慎误入了一场酣沉香甜的睡梦。
他一路低头倾首,蹑手蹑脚,走得跟脚不沾地的猫儿一样,生怕发出点多余的动静来。
鲜亮的光影,筛漏过水玉1重帘,潺潺漫洒在见方青玉地砖上,斑驳流转。
林下清风,徐徐而入,吹得绮疏青琐前垂散如烟的云幄无依无靠,溶溶漾漾。
挽帐的错金银带钩,却自纹丝不动,只任凭清风飘砌着帷幔,发出点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九叠紫檀云屏,髹xiu漆2描金,嵌以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华贵异常。
公主舍人小心翼翼地拂开水玉重帘,拨开缥缈帷幔,绕过拥翠云屏,终于走到了里室外。
他虽是黄门,又服侍甘宁院许久,但他踏入翁主寝室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的。
他总觉得翁主如高岭之花,傲然于云端,只可远远仰视。
因此,他连室内陈设都没敢看清,只在眼角余光中,稍稍扫到了南窗前亭亭玉立的倩影,便连忙沉眸垂首,端肃拜下。
“奴婢尤宝拜见翁主。翁主长贵福,乐无事。”
但翁主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半晌也不理会他。
这是还在生他的气吗
他不敢再做声,也不敢抬头,只规规矩矩地继续以手扶额。
清香馥郁的空气,萦绕在呼吸吞吐间,沁人心脾,直入肺腑。
那香,既来自鎏金蟠龙纹熏炉中吞吐不停的龟甲香,也来自呈于青玉雕盘的江陵3之橘,还来自青瓷水波纹长颈瓶中盈盈伫立的绿云菊花。
它们交织揉合,袅袅氤氲,慢慢舒缓了尤宝紧张的精神。
他开始计想起,一旦翁主开口,他该如何答对。
他之前本来对此思虑妥当了的,可当真被翁主传召进来后,他又忽然觉得他准备的答案,好像不是很对劲。
翁主问他知道错哪了吗
他回答说他不应该看她生气,还上楼去提醒她就车
这怎么听,怎么有种顶嘴的味道呢
可是
不这么说,他又能怎么说呢
毕竟,他确实就只是错在没有眼色啊。
他总不能说,他不该恪尽职守吧
那不是更加同翁主顶嘴吗
尤宝被难得攒眉蹙额的,刚放松不久的心,又愁肠百结了。
而不等他理出个章程来,翁主闲雅清淡的声调,便响了起来。
“尤宝,你到予身边多久了”
尤宝怎么可能想到他的翁主有此一问,是因为她不知如今何年何月,他只当翁主是故意为之,是在责难于他。
他心下一凛,忙摒弃了纷乱的思绪,虔敬答道“回翁主,奴婢是中元二年的九月十六来的甘宁院,再有三天,便整整四年了。”
还有三天,就四年了
阿娇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那就是说,如今是中元六年的九月十三日。
而她的婚期,不出意外的话,是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四日。
还有七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次,她想就不要再嫁给刘彻了吧。
是。
她还爱他。
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