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昨夜歇在王妃处,起早便去书房,半途听见荔嘉阁里岁官的嬉笑声,心中喜悦,进屋一看,侍女们在地上铺了白氍毹毡毯,岁官胖嘟嘟的手上套着两只金镯,穿一件大红肚兜,憨态可掬,恰似年画上的观音童子,此刻正在毡毯上抓着只佛手瓜摆弄,见靖王来,呀呀的挥舞着双手。
薛夫人发髻倾乱,只披了一身轻罗晨衣,慵懒歪在榻上守着岁官嬉闹,眼神直楞愣出神,见靖王来,眼波撩了撩,满怀希冀的瞥着靖王。
“爹爹来喽。”靖王抱起岁官,亲昵的摩挲孩子脸蛋,看看薛夫人的脸色带忧,“乖岁官,一大早就起了,昨夜里是不是闹娘亲了”
靖王衣袖间还搁着一封信,是前几日王涪从甘州送来的急信,上说李渭已经带着春天出了玉门关,往伊吾而去。
靖王看过之后,一声叹息,这消息一直瞒着薛夫人,到现今已有纸包不住火之趋势,靖王躲了薛夫人数日,想着再如何也躲不下去了。
思及此,靖王将孩子递给奶妈,让带去外头玩耍,自己进了内室,牵了牵薛夫人的袖子”来,我替淼淼梳头。”
薛夫人动了动红唇“不敢劳烦王爷,还是我伺候王爷吧。”
她婀娜起身,松垮晨袍掉在手肘,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玉臂,十指纤纤,堪堪将黑发挽成一个松髻,将靖王引入榻上,铺开白玉凭几,抱来双联珠绣枕,莲盏点茗茶,猊炉试新香,自己拿了一柄象牙玉搔头,跪坐在靖王身旁,慢腾腾锤着靖王肩膀。
茶香熨帖,缓缓入腹,私室唯有两人,一番亲昵之后,靖王看着薛夫人含忧带怨的面容,缓声道“年前段家二郎出西域,返程,在河西肃州府遇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少女自长安来,还自称自个和你有些渊源,我找人去查了查,果真是春天无疑。“
薛夫人听靖王发话,心头不啻狂喜,霍然站起来,双目含泪,身体颤抖抓住靖王衣袍“王爷,你的意思是妞妞,妞妞找到是么”
靖王见她神色,内心暗叹一口气,从袖间将王涪急信取出,递给薛夫人“你自个看看吧。”
薛夫人脸色惊喜不已,急急接过王涪书信,匆匆看完,脸上的喜悦之色突然僵住。
雪白柔荑捻着薄薄的黄麻纸,薛夫人眼光久久落在墨迹结尾处,又慢慢的挪至开头,一字一字的细读上头的内容。
信上字数不多,薛夫人却看了极久极久,久到目光可以将薄纸穿透,她抬头问“她,在甘州养伤数月,前几日,出了玉门关,要往伊吾去寻人”
靖王点头,目不转睛的瞧着薛夫人。
”她为什么要去伊吾“她问他,也问自己,半是疑惑,半是悲伤,半是了然,半是倾颓,红唇颤抖,“为什么要离家千里,去伊吾去寻谁”
薛夫人全身抖瑟,心内翻江倒海,不知是喜是悲“她一声不吭,瞒着我们所有人,换了银钱,买马买仆,去了旧舍,又过了黄河,到了河西,走这么远的路,原来是要去伊吾。这孩子疯了么”
quot这不可能。”
靖王见她喃喃自语,莹白面色越来越惨淡,瘦弱身体颤抖,长睫一抖,滚泪如珠,簌簌的粘在衣上。
她的目光又急急忙忙回到信上,通读一遍又一遍,而后盯着靖王,神色萧瑟又凄惶,声如泣血,痛道“伊吾有她爹爹”
薛夫人的过去,是她自己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鸿沟。靖王当年虽然从韦家轻而易举的拿捏了她,但后来花费无数心力,都无法赛过前一位的亡夫。
一个微不足道的军中都尉,如何和他天潢贵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