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从内室出来,朝李渭摆摆手“先煎碗药让娘子喝下,好好睡一觉,明早再看看。”
两人走至暗处,胡大夫悄声道“李兄,你也不是不知,夫人是气滞血瘀的体症,先前生产又亏损许多,行至如今,血淤五脏,心阳虚,肝肺损老朽医术不精,怕是无能无力。”他摇摇头,“说什么医者救死扶伤,妙手回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李渭面色凝重,谢过大夫,在庭中伫立片刻,仰头见寒天如墨,苍穹浩瀚,星子如冻,微光渺远,只觉自己如浮尘芥子,渺小无力。
李娘子自此夜起一病不起,汤水难进,李渭连日请了不少大夫,汉医胡医皆有,接到家里来看过病人,都是摇摇头,说法也与胡大夫大同小异,李娘子也吃过那么多珍贵药材,然而补不如耗,走到这一步,也是无药可通。
长留素来乖巧懂事,自从李娘子病倒后,寸步不离家中,端茶递水,守着他娘喝药睡觉,唯恐李娘子有半点不好,他娘亲的病,虽然李渭从未对他说过什么,但自小看着他娘如此,心内也是明明白白,李娘子有时从昏睡中醒来,见长留守着自己,怯怯的叫一声娘,心中酸涩难当。
陆明月听说李娘子上元夜之事,匆匆赶来,一进李家门,见人人面色不佳。赵大娘见陆明月,偷偷将手中痰盂给陆明月看了眼,陆明月瞧见痰盂内一片血红,心中一惊,竟不料这回病的如此严重。
进屋见李娘子卧在床中,模样异常虚弱,当下十分难受,眼眶湿润“不过几日,怎么病的这样厉害。”
李娘子从被内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勉力笑了笑,嘶声道“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你掉过一滴泪,这会儿连你都哭起来”
陆明月擦擦眼角,噗嗤一笑“我哪里是哭。就是听说你病了,一路急哄哄的过来,一不留神撞上你家门框,被风扬了一脸灰罢了。”
她握着李娘子的手“是不是过个大年,把你操劳坏了。我每每劝你你也不听,家里里里外外这些事都有人去做,你还非得操心,虽说是做主母的,也好歹对自己放宽些,何必事事都要体面,到头来也累了自己。”
“哪里是这样了。”
两人稍稍说了一番话,陆明月看李娘子脸色有些撑不住,千叮咛万嘱咐,最后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外嘉言揽着长留的肩膀,两人垂着头倚门站立,上前去把长留搂在怀里,好生一顿抚慰。
街坊邻里,远亲近朋中但闻李娘子不太好,纷纷前来探望,都是淳朴人家,送不起什么珍贵药材,丰厚礼品,但凡家中好的,有益于病人的补物,偏方,驱邪避祟、开过光的法器都送来。
家中不养鸡鸭,却鸡鸭满笼,补血补气的药食堆了满桌,甚至还有乡下牧民牵来一只产奶母羊,被赵大娘哭笑不得的劝了回去。
春天伤病已愈,她原打算上元灯节之后告辞李家,自己前往玉门关至伊吾。岂料李娘子一病不起,她知李家深恩难报,又敬仰李娘子为人,想在李娘子病中尽一分绵薄之力,故把行程耽搁下来,衣不解带照顾李娘子。家中赵大娘手脚麻利,做事却稍有粗糙,仙仙和长留又都是孩子,若论体贴心细,察言观色,大概谁也不如她。
年节已过,春回大地,河西依旧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天公又洋洋洒洒撇下一场大雪,李娘子刚喝完药,沉沉睡去,春天和长留守着煎药的小炭炉,长留望着窗外大雪,自言自语说了声“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春天温柔的揉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