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月的盖碗肉是南边的做法,巴掌大的肚杯,将五花肉切小块,加甜酒秋油,放在手炉上用炭火慢慢煨,煨到皮酥肉烂,肉香扑鼻,肥肉筷子夹不起来,皮肉一戳即破,吃一口油滋滋在嘴里化成水,简直是好吃的要晕倒。
“娘,你对我最好了。”
“不许贪吃。”陆明月低着头,一针一线纳着鞋底,“吃多了晌午又吃不下饭。”
“那我拿一盏给广叔叔广叔叔从没吃过娘做的盖碗肉呢。”
陆明月不置可否,只道“小心烫手,别摔着。”
年节即临,集市竞售锦装新历、大小门神、桃符钟馗、狻猊虎头及金彩缕花之类,家家户户着手购置鞭炮、屠苏酒、胶牙饧、财门、瓜果等守岁之物。李娘子跟大家热闹几日,见风染了咳疾,不得不卧床休息,纵然家中无人愿她辛劳,也不甘失了主母的体面,少不得强撑精神打点。
除夕日,全家起的早。锅里的鹿肉炖了一夜,随炊烟弥漫的香气甜滋滋的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仙仙穿着身鲜红小褂,扎着头红绳,从晨起开始围着锅灶转。
坊里有人家办喜事,春天和长留一起出门看热闹,木渎楼上有人洒喜糖果子,长留领着春天爬上木渎楼看风景。
木渎楼是一个迁居甘州的吴县商人所建,可俯望甘州城景。远山迢递,冰河蜿蜒,极目之处被冰雪所阻。
“春天姐姐你在看什么”
“那边有很多山。”她抬手举了一个方向,“我从那边来。”
“那是祁连山。”长留回,“有了祁连山,才有河西沃土。“
他指了指东南方“姐姐你从长安来,长安在那,姐姐你想家吗”
“我没有家。“春天回他,放目远眺。
离家半载有余,不知家中情形几何,也许已经闹翻了天,也许这事悄悄都掩了过去,也许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心里在怪她怨她。
她又举目西眺,彼处黄沙无垠,她知道自己失去的的至亲埋骨在那儿。
“姐姐,你可以把我家当成自己家。”长留牵着她的袖角,悄声道。
赵大娘的丈夫王成赶着骡车来接母女两人回乡下过年,李渭包了一封利银给夫妇两人,又许了赵大娘过了初四再回李家。
赵大娘一走,李渭就挽了袖子入厨房忙碌,他多年奔波在外,有一手很不错的厨艺。
到掌灯时辰,甘州万家灯火洞然,驱傩爆竹,灶马门神,旧年换新年,李渭将李老爹和老夫人的神牌请下桌,以脯腊脩脍、软饧酥豆为祭享,三人拜过先人,见春天不在屋内,回头一寻,见少女独坐檐下,背影寂寥,听万家鞭响。
李娘子料想春天远在异乡无亲无故,怕她黯然伤神,遣长留去与她玩笑。耳房内摆了满满一桌消夜果,酒茶糕点,长留拉着春天上炕“春天姐姐,我来与你玩。”
李渭在厨下煮馎飥,馎飥是一种专在除夕夜吃的汤饼,两寸长,指肚宽,挼的极薄,光白柔滑,薛府厨子爱用鳗鳝之物熬做汤头,下豆腐、菌覃、火腿,芥头做料,鲜香浓郁,河西一带鱼鳝吃的少,李渭这碗用羊骨汤做底,加之鹿筋、蕨根、腌酸菜,浓香扑鼻,十分有北地风味。
吃过馎飥,李渭寻出一副叶子戏,笑道“先来一轮叶子戏消消食。”李渭手中拿的是一副封神英雄榜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