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巴不得他再也不来。
我当然没能如愿。事实上,他和我卯上了般,处处挑我骨头,像是为谁意难平似的。
好在森林太郎我最终决定还是叫他这个名字,鸥外先生总能让我联想到别的事。
总之,林太郎和红头发的织田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太宰治的忿忿不平。他现在正坐在靠窗的长椅上,吧嗒吧嗒甩着两条腿。
看上去很不满了。
见我频频望向他,他还鼓了鼓两颊,完全像个气乎乎的河豚。我觉得有点好笑,一个没忍住,发出了声气音。
太宰耳朵倒尖得很,而且,显然,他格外记仇,这回连睬都不睬我,虽然我也压根不稀罕他哪怕半点理睬虽说是梦、虽说我已知道他针对的人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他那位可怜的学生。
那学生名叫芥川龙之介。我们容貌、性格、经历都大同小异,可偏偏在十三岁那年,命运发生了拐点。
他遇到了太宰,而在比他早上那么一些日子的下午,我遇到了夏目先生。
“没错喔。话说回来,除了时代的差异,在十三岁之前,阁下和我们这边芥川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当我听到林太郎这样说时,我感到不自在极了,甚至不由自主低下头、盯着蓝白条纹的寝具,像要把它盯出朵花。
按理来讲,明明和我没有关系我们毕竟相隔了一百多年,可我却发自内心地过意不去,仿佛正是我偷走了属于那个芥川的东西。
在做了某个梦后,这点微妙的过意不去便更加浓郁了。
那是个相当绚烂的梦,使人联想到传说中的阿瓦隆、又或者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
松松软软的海滨上,几株不合时宜的樱花树开得极好,枝桠上的花骨朵白里透红,红里透白,像极了彼得拉克用浓墨重彩的十四行诗勾勒女子时所说的“rosy cheeks”。
风一吹,便纷纷花枝招摇、在枝头摇摇欲坠起来。海滨上潮涨潮落,将散落满地的浅樱卷入大海,又再一次送回海滩。
芥川龙之介当然不是说我,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一身黑、微微躬着腰、用手捂住口鼻止不住咳嗽起来。地上散落的浅樱沾满了潮水,他每走一步,皮靴上都难免沾上那么几片浅粉色的花瓣。然而,在他脚步翻飞之间这些花瓣最终却都沦为零落成泥的下场。
就连这梦境也开始崩塌,浅粉不见了,玫色的生机化成一片荒芜。
我记得学界最近出了本著作,说梦其实反映了人清醒之时所不可察的潜意识。这也就说尽管我并不想这么傲慢地得出答案但难不成这位芥川龙之介的潜意识竟一片荒芜不成竟和十三岁之前的我那般相同
可他分明已遇到了他的先生
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为我的面目可憎、为我的好运气、更为我的庸庸碌碌。
我当然不至于这么烂好心,可这人是另一个我、在我仗着夏目先生欣赏而沾沾自喜、在我游玩宴会而不知勤勉、在我许许多多幸福而不知珍惜的时刻这位芥川龙之介又受着怎样的不甘心与怨愤
思绪万千,再一回神,龙之介已经直起腰,停在我的面前,可他的咳嗽并没有停止,不停的咳嗽使得他的脸颊呈现出病态的嫣红,就仿佛病痛在焚烧着他的灵魂。
我立刻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愧疚与负罪感,冲动让我脱口而出,“怎样才能换回你我的身体”
他的身体年轻、强壮、即使有枪伤和累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