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难得清醒了一会儿。
太医照例问诊之后,便退往外间,向等待着的安国公、世子以及霍夫人等人行过礼后,道“县主肺胃失于宣降,津聚为痰,似是情志不畅,肝气郁结所致。”
父亲诘问“穉蜂儿素来天真,有何可烦心之事”
太医告罪“微臣不敢妄言。只是县主之病似隐久矣,便如白蚁噬树。积年之下,如若再不开解,只怕心脉受损”
我起身躲在帘后,听得他话里有未尽之意,便扶柱走了出来“心脉受损之后当如何性命不保吗”
那太医嚯得一下便跪下了,嗫喏半晌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我便知这是答“是了”。
这一下,整个屋子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病有的治吗”我问。
太医答“县主身体本来康健,如今虽内败,但只要新芽一出,再辅以调理,便可一如往昔。”
他话没说完,世子已忍不住问道“太医方才说云平此病隐久,当真”
太医答“然,县主之郁结已入心里,已是药理不可及。”
“穉蜂儿穉蜂儿不过才多大,平日里也没什么,怎会郁结入心呢”
太医拱手为礼“微臣只能知此。”
世子不再说话,他仪态素来好,心知不能责怪太医,只是脸上似有颓然之态。
他望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父亲走到我身旁,摸了摸我的头,眼里竟有几分痛苦。我看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柔声对我道“穉蜂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父亲,父亲都为你取来。”
他话一出,我哭得更欢了,抽泣着说道“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人间经过许多年,世间许多事纵有不畅,又何止于到这种地步,况不过一前夫尔。
世子收拾好情绪,话语中似带安抚之意,“姐姐不要太过忧心,你一定长命百岁的。”
不能求医,便去求巫。
次日,白马寺不痴大师便入府,来观我病情。
我身体不适,一日失眠一日昏迷,那日从梦中醒来时依稀闻到檀香味,甚是好闻,睁眼便见到一位穿着袈裟的和尚,笑着对我说“见过县主。”
我知道他应该是父亲为我请来治病的人。
“我观县主梦中一直眉头紧锁,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我缓缓回忆起来,说“一片黑暗,我坠落到一片黑暗之中,其余的就不记得了。”
“唔,县主平日可有爱读的书。”
我忍不住想笑“读莺莺传之流。”
听得这些情仇孽债,大和尚竟半点不露声色,问“县主有何见解”
我一叹,想到莺莺传中的张生,觉得果然不负鲁迅之评语“文过饰非,遂堕恶趣。”
大和尚仿若拈花一笑。
我长舒一口气,心想这位和尚看上去就很专业,毕竟对待病人最好的方法是不将她视作病人。我如此刁难他,他却应对得当,让人好感倍生。
只可惜他点的香撑不了许久,我很快便就要沉沉睡去。
临睡之前,听到大和尚说“不是今生,便是前世”
前世呵前世啊。
“可有解法”父亲急问。
“前世之殇累及今生,不得解脱贫僧不能解,只有县主自己能解。”
自己解
身体越来越沉重,我已经又快被拉入那个梦境了只是这回也许未必再能醒来了,我已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