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那眯着的一眼,也始终一眨不眨。
若非他胸口仍有细微起伏,几如一樽毫无生息的泥塑雕像。
四下就如被墨泼过般,纵使众人双目已然适应黑夜,也只能在这如帘雨幕中捕捉到些许轮廓。
只那后军大纛的轮廓,虽是隐隐绰绰,也是身为沙场宿将的吕布深刻进骨子里的清晰。
将箭尖直指那大纛所在,吕布凝神屏息,却久久不射,似是迟疑不定,又好似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暴雨冲刷不断,远处闷雷滚滚。
忽有一道闪电劈过,瞬间映亮四野
这亮光转瞬即逝,却照开了双方兵士面上的彷徨不安,以及那置身大纛右侧,浑然不知已成活靶子,仍怒然下令催发的周殷
等的便是此刻
蓄势已久的吕布虎目倏然睁大,已将方才那幕深深烙入脑海。
周殷的方位,自也遭他精准所知。
他不再耽搁,指尖微调,肩头一晃,箭尖所向便有了细微的变化。
当扣弦之指一松,利箭离弦,霜凌迸裂的那一刻,他方爆喝出声“去”
说时迟,那时快。
纵有雨幕密集,狂风大作;纵是夜如浓墨,火把难燃;纵是相隔上百步之遥,唯一可借的,不过是方才劈亮夜空的那道闪电
这一箭仍是雷霆万钧,携开天辟地、无人可挡之威,直贯那淋漓雨水,带着尖锐刺耳的风声,一下射翻了毫无防备的周殷。
风止人灭。
可怜周殷连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已轰然栽倒马下,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只有周殷身边的亲卫得以目睹。
然因四周毫无光照,他们未能捕捉到那鬼神难测的神射,只莫名见本骑于马上的主将无端摔了下来,不免惊慌。
连声问询未得回应,他们来不及交头接耳,纷纷翻身下马,试图摸索坠马的主将。
当终于探得周殷所在时,他们却骇然发现,大司马躯体虽仍温热,竟已气息全无
致其丧命的源头,无疑为其脖颈处不知何时深深嵌入的箭矢一支。
其力之巨,势之凶蛮,令望者遍体生寒。
竟不仅贯穿了颈项,还露出个完整的箭头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惊慌失措时,作为始作俑者的吕布,却是面无表情。
凡精射者,纵看不清具体去势,对中或不中,总归有着大致手感。
他知方才那一下必中,周殷是不死也残,遂淡然收了弓箭。
又稍活动了下因挽弓过久、使力过度而发麻的手腕,才拔出腰间龙渊宝剑,高举空中。
他挺直背脊,深吸口气,驱马继续朝前,声如洪钟道“大王宝剑在此,谁敢造次”
无巧不成书,他话音刚起,漆黑夜空中竟真巧又有一道闪电划过。
电闪后是滚滚雷鸣,这一瞬的亮如白昼,正让愕然循那忽起的咤声望去的兵士们看清了被高高举起的龙渊剑,也看清了提剑者的面孔。
许是雷云渐近,自吕布等来最初的那道闪光后,吼声前后,竟又有数道闪电接踵而来。
耀光夺目,如练如龙。
也叫所有人皆看清了,那骑着玉狮、身形高大颀长的年轻将领英俊面孔上神情狰狞,覆满雨水。
周身气势却磅礴而灿烈,似萦绕着焚天烈焰,恶煞如修罗临世。
众将呆滞,心中凛然时,吕布却已被那接连不断的闪电晃得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