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沉吟不语,目光高深莫测。
但从他未开口驳斥的态度来看,任谁都知晓,他这是已然默许了。
目睹了这讨价还价的全过程,韩信只觉身处云雾里,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默默无言。
从今日起,他再不怪项王过去不肯听他谏言了。
若他能有贤弟三分善辩口舌,又岂会一直不被采用
见项羽已然默许,吕布干脆趁热打铁,要讨要韩信来做自己裨将。
不为别的,只因他实在受够了凡事都得全靠自个儿动脑筋的苦日子了。
最叫他悲愤的是,他还不光需为自己的斩刘邦大业动脑筋,还得给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憨霸王动脑筋
这话一出,项羽登时蹙紧眉头,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胡闹”。
虽说裨将之位,的确大多由将军择人自定一员,另一员或空置、或由王诏委命,但他擢用吕布为将军,独领前秦京师军五万兵马,已是极其破格了。
而大军裨将何其重要,岂能凭喜好择人
这自诩韩国王孙、实则毫无凭据的韩信在他身边做个执戟郎中,也有好一阵子了。
但平日里除了献些无用的计策外,一切中规中矩,并无亮眼表现,岂配副将之位
他实在瞧不上韩信的原因,还有一重楚军中来自淮阴的虽不多,但也并非没有,是以所受的那场之辱,根本不是秘密。
以无双武勇为傲的项羽认为,须眉顶天立地,但凡有些血性的岂会忍得下这等奇耻大辱
如此窝囊惧死,简直枉为男儿。
莫说是如此羞辱,但凡有不敬之处,就如他叔父当年身处逃亡途中,也必然要杀了了事。
若叫吕布知道这各种缘由,定然腹诽这憨王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项氏再落魄,也是楚国名望甚高的贵族,流亡期间不乏人脉相助,哪会愁甚么吃穿。
而韩信家境微寒,父母早丧,无人襄助,自需多些圆滑。若那日不忍那之辱,将甄二刺死,一时面子固然是保全了,但杀人偿命,之后却得为此葬送一生,至多是落得旁人口中几声不痛不痒的叹息。岂非亏本极了的买卖
换做是他,莫说一时之辱,哪怕再旧些也忍得,事后必让那仇家一家子都生不如死便是。
看出他眉眼间极不赞同的神色,吕布却只懒洋洋地一笑。
“人各有所长,然需施展其长,先需居大器之位。”
他从来不信有大才者,不论身居何位,皆可挥洒自如,表现不俗的屁话。
倘若哪个瞎子把他吕奉先安置在伙夫之位,或是谋士之位上
那恐怕不是他哪日忍无可忍,在吃食里下药毒死全军,便是一日吵嘴中恼羞成怒,将其他谋士或是不听劝的主公怒而砍死。
他坦然直视项羽的目光,口吻听似吊儿郎当,实则字字凿凿“论武勇,韩兄确不及大王十之一二;论霸气,韩兄亦不及大王十之一二;论运筹帷幄”
说到这,吕布眼珠子一转,狡黠道“还请大王愿信布一回,对此拭目以待。”
只消打上几仗,这憨子必得为韩信之能目瞪口呆,直呼看错人不可
光是想象着项羽那吃惊又窘于自己看走了眼的呆样,吕布便抑制不住地得意。
韩信听得听得满心熨帖,又觉热血沸腾,面上滚烫。
他虽少言,却非愚鲁,而是心如明镜。
背地里其他楚兵窸窸窣窣的嘲笑、道他故作清高,他自是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