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婆让斯江去阁楼找舅舅玩,跟着陈阿娘出了门。两个小脚老太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经过一只只门洞,停在了过去的金司徒庙门口。
“阿芳啊,还记得侬结婚是勒格得庙门口拜天地格伐还记得你结婚实在这里庙门口拜天地的吗”
“嗯。”顾阿婆叹了口气“你不是还揭发过我这个事吗封建迷信,害得我头发被剪掉半边,好不容易长回来,作孽啊。”
陈阿娘笑了起来“吾以为揭发了侬,吾就好逃忒了呀。我以为揭发了你,我就好逃掉了。”
顾阿婆嗨了一声“谁不是这么想的,我气得去揭发了你家老陈给国民党当会计的事。你又气得上门来跟我打了一架。唉,我家老大说得好,都是疯子,全疯了,狗咬狗一嘴毛。”她摇摇头“你看,我家西美恨死了我,跑去新疆嫁给你儿子,我一回没做个人,就赔了个姑娘给你家。”
陈阿娘笑着看向天上的月亮,清清朗朗的,明天还会是个大热天。她哪里赚到了反正这辈子都是劳碌命,没享过媳妇的福,儿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得来。
“阿芳啊,阿拉斯江养下来就比只奶猫大一点,吸的力气都没,靠捏着嘴巴一滴滴奶粉喂下去的。侬当时也急死了,对伐”
“我知道的,辛苦是亲家母你辛苦了。”顾阿婆叹了口气“养个霞子孩子不容易。”
“肉生火鱼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斯江肠胃嫩,切多了会呕,海鲜又过敏,最多切点汤,侬要管牢伊只小嘴巴。医生港了,宁可一天切五顿,每顿少切点。”
“哦呦好好好,我记住了。”顾阿婆喊了一声,心想怪不得中午斯江吃了一小碗红烧肉,肚皮难受了半天。
“牛奶公司的牛奶,下个月换地址送到侬屋里。这几天吾会得送过来,十点钟呢,记得泡杯麦乳精,一盒子饼干侬看到了,三小块就够了,要是凯歌格栗子蛋糕,只好切半块。后半天三点钟,睡好午觉再给她吃点饼干,覅切糖果,牙齿要瓦特坏掉哦。”想起陈斯强一口蛀牙,陈阿娘又叹起气来。
“好好好。”顾阿婆额头沁出了层薄汗,默默数了数,今天斯江早上吃了两块大白兔,中午吃了一根棒冰,傍晚又吃了四五还是六粒粽子糖来着乖乖隆地咚,明天不好再由着她了。
“侬天天记得炖只蛋,里头摆点肉糜,炖得嫩一点,伊顶欢喜了,红烧肉勿来噻,太油了,伊切了肚皮痛,肋排骨黑木耳汤顶顶好,斯江偏偏勿欢喜切,唉,黑木耳多好,六块七一斤哦,贵得要死,伊一切就要呕,真是”陈阿娘掀起褂子,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东来两口子三年寄了七百廿十块回来,修阁楼用特一百三十块,伙食费用特两百四十块,还有三百五十块,存在银行里,现在连本带利,四百块洋钿,侬拿好。”她抹了把泪哽咽起来“宁噶背后港阿拉小气人家背后讲我们小气,勿小气哪能办东来西美万一要是回得来,有单位伐有房子分伐三十六条腿3啊里来吾勿亢点钞票,将来哪能办三十六条腿哪里来我不藏点钱,将来怎么办”
顾阿婆捏着信封,抓住陈阿娘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你唉,我哪里记得住这么多,你有空过来提醒我一声。”
两个人的手都因为常年劳作,满是皱纹和茧子,手指尖冬天的裂口愈合了,留下点点的刺。陈阿娘笑了笑“有数哦,吾还要来看斯江格。反正噶近。这么近”
顾阿婆看着陈阿娘慢悠悠走进七十四弄里,低头看看手里的信封,又叹了口气“顾老四,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想起小斯江,她是越想越后怕,越想越不是滋味。昨天原来斯江走到文化宫就正好遇到了顾北武,他这个王八蛋带着斯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