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只有干粮和几件换洗的衣裳，大多装的是山里产的货物。走出街道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街坊最为照顾的退伍军人朝他跑过来，板着脸孔，仅剩的一只手捉着一只布袋子孙瑞认出是他交给对方的那只塞到他手里，冷声说“用不着你的钱。”布包塞给他便走了。
其他街坊，都没来送他。
胆小如他，哪里值得他们送别。
孙瑞先到了绍安城。仙师说的，观星阁的仙人们月底会去京梁，去时可以捎带他一程，回来，或者说能不能回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正月十六，他来到繁华不似人间的京州。观星阁的仙人们送他到城门口，走了。孙瑞茫然地排队进城，到处是人，到处是仙人。他不知该去哪儿，漫无目的四处乱走。
他鼓足勇气问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要不要看货，得到的回应只有，“土包子，滚开”
京州的“湘人”聚居于此近百年，早没了“湘人”的自我认知，平日他们因为湘人身份屡受刁难，心中是有恨的，乍然见了真正的湘人，便如轻视他们的贵人一般，对孙瑞散发出高人一等的恶意。
“湘人”不愿意他待在门口，他走走停停，到了一家善堂，终于没人赶他了。
孙瑞小心翼翼放下麻袋，先点了一遍货物，方才安心靠着墙角坐下。
坐着，发呆。
一位衣裳清淡却精致的富家公子走过来。孙瑞急忙搂紧麻袋，往外挪了挪，生怕碍着公子哥的眼。
公子哥脸上带笑，竟也如他一般坐下了“你是湘州人”
孙瑞嗫嚅应是。
公子哥瞥一眼麻袋“来做生意”
孙瑞一直点头。
公子哥脾气意外的温和“都卖些什么”
这下不能点头了，孙瑞磕磕绊绊说道“卖、卖天衣，识字本，灵石灯”
“哦，苍岚山来的啊。”
公子哥说道，“这些东西卖不出去的。以前倒是风行过一阵，但那些符文学起来不难，商贩仿冒的多了，风潮也就过了。”
孙瑞又开始点头，其实没听太懂。他识字，算盘打得快，学问比邻里都要好。但仙家物事，苍岚山只有很少很少一些人懂。
公子哥继续说道“其实这些东西，贫苦人家更需要。京州富人多，所以只看个稀奇；如果是难交通的偏远山村，更有可能卖出去。不过那些地方太远，太累人，商贩都懒得过去。”
孙瑞愣愣点头。公子哥笑了笑，跟他说了几个山村位置，起身欲走。说话不利落的湘人忽然问道“您、请问恩公高姓大名”孙瑞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对方出言点拨，是恩人。
公子哥似乎不愿留名，又笑了笑，踏进善堂。
孙瑞仰头望向牌匾，认真记下那上面的字，然后背起麻袋，步履蹒跚朝城外走去。
正月廿二，孙瑞足足走了六天路，方才发现几缕人烟。
孙瑞向着炊烟走，中间炊烟断了，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找到了山沟沟里的小村子。
现在是冬天，傍晚山里冷得要命，他有点冻着了。一个出门方便的青年望见他，警惕说道“什么人”
京州治下森严，少有强人匪盗，但久不通人烟的小山村来了生面孔，总是教人警觉的。
孙瑞道“我从京州城来的，来卖东西。”
青年愣了一下，兴致缺缺问道“卖什么东西”
山里的生活自给自足，州城带来的稀罕货又贵又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