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虽然中了这稀奇又折磨人的蛊毒,但庄帝却也存着庆幸。这些年若不是慕淮一直被外人认为双腿有疾,李贵妃和李瑞只会更忌惮他。
慕淮便趁着双腿暂被解蛊的时候,在宫禁时分拿着庄帝特许的令牌出宫,同尹诚于夜半时分练骑射之功,再于次日清晨折返禁城,更换个衣物后再去翰林院治学。
慕淮这么些年虽然一直被蛊毒折磨着,却丝毫都没降低对自己的要求,他如今年岁刚刚及冠,文韬武略皆是样样精通,有着帝王的一切特质。
只是,那高人的心愿却未实现。
他的性情并未因被蛊毒所困而变得平和,依旧是那副乖戾无常的性情,处事既狠绝又极端。
庄帝适才之言,傻子都能听明白。
这天下至尊之位,他要传给慕淮。
可慕淮听庄帝的语气,却大有时不利兮的苍凉之感。
他虽是庄帝的亲子,与他的性情却是反着来的。
庄帝的性子说好听了叫温方敦厚,说不好听的,便是懦弱无能,理政治国往往受制于权臣,做决策时也时常犹豫。
思及此,慕淮神色凝重,不解地问“父皇这话是何意”
庄帝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与贤妃肖像的慕淮,语气慈爱,却又透着几分无奈。
他唤了慕淮的乳名,道“满牙朕怕以后会护不住你”
就像护不住贤妃一样。
“如今朝中局势可谓虎狼环伺,所以,满牙你一定要强大起来,一定不要被那些人击败。”
待众人回到衢云宫后,已是暮色四合,时至黄昏。
慕淮一直在思忖着庄帝同他所讲之语,不由得垂目,看了看自己的双腿。
那日他能站起来,是因为合欢散的药力暂时冲破了他腿上的蛊毒,从今晨开始,他便发现自己的双腿又开始渐渐变沉。
看来只有到年底时,他才能完全摆脱这桎梏他的笨重轮椅,和他这双动不了的腿。
极欲渴望恢复寻常身的迫切之心,和长久的压抑让慕淮抑着的暴戾情绪渐冉。
回宫后,他未言半字,只静默地坐于轮椅,眼神略带鸷戾地盯着潭中游鱼,姿态优雅卓然,倒像只慵懒的猛虎。
容晞瞧出了慕淮的不对劲,他那作态似是随时都要发飙作怒。
连池中的鱼都不敢往他身侧游了,就说这人得可怕到什么程度。
容晞虽刚接手顺福的差事,但衢云宫的其它下人对容晞也是信服尊重的,她平素管着他们时,并不觉费力。
便在慕淮用晚食之前的时当,特意嘱咐衢云宫伺候在外的宫女和太监们早早避之,断不要贸然出现在慕淮的眼前。
阖宫诸人自是也觉察出了周遭气氛的压抑可怕,忙按容晞叮嘱,躲回了自己的耳房。
容晞颤着双手,将脸上易容的物什拭净,按照慕淮之前的命令,将柔顺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只着了件单薄的素白亵衣,用手遮着脸,惴惴不安地进了慕淮的寝殿。
浮云叆叇,月华倾泻于泛着涟漪的潭水之上,衢云宫阒然无声。
殿中烛火通明,慕淮身前的高几处已经摆好了菜食,他并未拾筷,听见周遭有窸窣之声,他掀眸看向了殿外,便见一身量娇小的绝色美人从暗中向他款款走来。
容晞向慕淮恭敬福身,道了声“殿下万安。”
声音依旧如平素般娇糯细软,只是此时的慕淮不再似之前一样,觉得这声音令他通体不适。
反倒觉,这嗓音疏散了他心中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