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依旧如常,和煦如春风。
宫里本就是一级压一级,顶锅的人永远是下面的,她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对内宫的这些腌臢事早就习以为常。
容晞声音平静,不卑不亢地对录事道“还请大人容奴婢再考虑一日。毕竟,奴婢只能在这二主之间择一个。”
其实容晞的话意是毕竟,无论选哪一方,她定是要得罪人的。
录事在宫里浸淫多年,自是听懂了容晞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大齐都城汴京地处南方,容晞操着一口吴侬软语,音调极柔。
录事暗觉这容氏宫女的相貌虽然平庸,但讲话却是娇柔动听。
那种稍带着嗲劲的声调装是装不出来的,丝毫也不显做作,反倒让人听着骨头发酥。
录事敛了敛心思。
左右都是这容氏宫女去啃硬骨头,便应了她的请求,同时叮嘱容晞道“尽快下决定,这事可不容再拖。”
这日汴都的天气奇好,迁徙季落单的大雁划过澄明湛蓝的天际,唳鸣声声,云卷云舒。
容晞走在通往芙蕖宫必经的宫道上,仰首看向了飞过的孤雁。
日头刺目,她微微蹙起了眉。
这番回去,说不心事重重是假的。
容晞曾在心中猜测过暗里使阴计,害俞昭容落胎失子的几位宫妃,俞昭容生前得罪的人太多,李贵妃便是其中一个。
李贵妃有害俞昭容的嫌疑,若要伺候曾害死她旧主的人,容晞心中总归是愧疚且隔应。
至于四皇子慕淮
身后不远的宫道处,喧嚣阵阵。
容晞刚一想到慕淮,便见从翰林院下学归来的皇子皇女们从宫道经行,她忙退避至宫道的一侧。
先帝慕祐在世时便定下了规矩,齐朝的皇子皇女需勤勉治学,卯时紫瑞殿上钟音未彻,他们便得在翰林院坐定,静等着夫子授课。
容晞心中暗道真是巧极,这经行而过的皇子皇女中,她竟是瞧见了适才所想的人四皇子慕淮。
慕淮因腿疾,不常出入阖宫诸宴。容晞虽见过他,却也是在极远的距离,轻瞥一面。
容晞今日是头一次看清慕淮的长相。
慕淮的五官分明敛净,眼中无波无澜,隐隐透着几分凉薄孤冷。
他端坐于轮椅,着了一身月白襕衫,腰佩黯绶,墨发单以白玉小冠而束。治学而归,慕淮所着的衣饰并不繁冗,却尽显皇家出身特有的骄矜贵气。
月白本是浅淡的天蓝,这颜色让慕淮的皮肤透着清冷的病白,也衬得他的锋眉和墨发愈发浓黑。
慕淮一行人即将经过容晞时,她恭敬跪地,按宫中规矩垂下了头首,以防冲撞各位贵主。
脑中不由得想出了二词
芝兰玉树,霁月清风。
之前遥遥见他,便觉宫里的诸位皇子相貌虽都不差,但他却是其中顶出色英俊的。
端的是如玉君子模样,却没大齐那些世家贵公子的阴柔。
容晞懂些相面之道,适才看慕淮时,便觉,他的眼中隐隐透着股睥睨四野的狠劲。
若不是他双腿有疾,兴许会是雍熙宫最意气恣然的皇子。
容晞虽惋惜着慕淮的腿疾,却一早便听闻,这位风华无两的四皇子最是冷情乖戾,宫里头死了几个宫女。
皇上慕桢温方仁慈,在慕淮的宫里抬出去第三个宫女的死尸时,终于开口让慕淮收敛收敛,不可再随意夺宫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