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何劝桑的一位弟子院内失窃,丢了一件青衫。原本这件事他也不必知道,只不过那弟子生活窘迫,只有那一件衣裳能穿出门,失窃之后急得直哭,早课去不成,成了失踪人口,这才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何长老给了他一些银钱,着人送去新的衣裳,这事也就过去了。既不是贵重物品,只是一件旧衣裳,最后也没有兴师动众去抓贼。
又过几日,沈喑在凡宗出事,行凶者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被灭口,才牵扯出丹洞偷袭他的青衣人,门中竟有心怀不轨之人。掌门吩咐何长老彻查此事,塔林便将凶徒的信息如数告知到何劝桑,这才重新想到那件失窃的青衣。毕竟,凶徒在丹洞,虽蒙面,却身着青衫。
抓小贼演变成抓恶徒,这回值得兴师动众了,效率倒也不低,很快便有人声称,自己扫洒之时,亲眼见过朝暮澜进了那名弟子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抓着一个包袱,不知道是不是那件青衫。
直到最后,塔林弟子从朝暮澜的寝院,翻出了那件青衣,塔林震怒,何长老伤神大病一场,却说耽误不得,拖着病体,便来此地抓人了。
“我没做过。”
朝暮澜脸上迷茫褪尽,言语之间始终是淡淡的,那么谦和有礼,眉宇之间泛着颓然的无力感。
沈喑仍有疑问“怎么会是他呢,师父说过杀人灭口者,是元婴期修士,朝师弟怎么可能”
执法弟子嗤之以鼻“朝暮澜是不是元婴修为,你大可亲自问他。”
法不容情,塔林弟子讲话向来生硬。
可这话外的意思,沈喑已然明了,刚刚那个侃侃而谈,夸耀自己台上威风的朝暮澜,居然是个元婴修士。
沈喑没问出口,朝暮澜却挤出一个苦笑,给了回答“不错,我是,十年之前就是了。”
一向斯文有礼的他,忽然之间扭头,极为不敬地瞥了一眼何长老,眼里有蔑视和不屑,目光如刀,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只不过,自十年之前那场惊变,我便立誓,不要这身修为。当时用不上,今后也不必用了。从此行走世间不练气不动武,悬壶济世,只做医者。”
“当年若不是我闭关,若不是我卡在破镜的边缘冲不破桎梏,怎会眼睁睁看着药宗满门覆灭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阿鸢她”
“事已至此,我要这一身修为有何用”朝暮澜几乎泫然欲泣,忽然反诘一记,“如何会有那场惊变,何长老,你最清楚。”
沈喑听懂了,药宗那场变故,跟何长老脱不了干系。而这朝暮澜,似乎对那个心智低下的五长鸢,也就是他的师姐,心存说不清道不明的慕艾之情。
是非对错都成过往,一身修为付诸昨日,沈喑直觉上相信了他说的话,却想不通他何必自苦。
维护着何长老的凡宗弟子们恼羞成怒气得跳脚“败类十年之前你在崖洞袖手旁观,十年之后因私废公戕害同门,你倒是还好意思提起那场惊变。”
随后,朝暮澜被带走了,听说是要处以戒刑,逐出师门。他再没为自己多辩护一句。已经辩过,一句无用,再多句同样无用。
戌时日暮黄昏,烟笼栖,沈喑把今天的事讲给段嚣,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觉得,会是他吗”
段嚣摇头“你若不信,我便同你继续警惕别的人。”
沈喑叹气“难说,这个朝暮澜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没做过自然不肯认,但这故事欲言又止,反而令人难辨真假。道理讲给你听,凡是企图用故事感动你的人,你最好想想清楚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可他又不像存心感动我,倒像被冤枉惨了,你没看见他那副表情,吞声忍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