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最厌烦将死之时的悲情戏码,这世上如能替死,哪还有“血债血偿”几个字。
孙敏仙跪在柳黛面前,亦是泪眼婆娑,“柳姑娘,炽优是个痴儿,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从前是我犯的错,我该死,我都认,姑娘动手吧,我这条命早该交出去。”
“娘不要啊娘,不要丢下我,我害怕娘我害怕”孙炽优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活像一只山野流浪的花猫。
孙炽优一声接一声的喊着,娘这个音鬼魅一般缠绕在柳黛耳边久久不散,听的她生怒,仿佛全天下只有她一个没爹没娘,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够了”她抽出长刀,刀刃在孙炽优掌心留下一道一寸深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喷溅。
刀尖指住还在痛哭流涕的孙炽优,“再哭,立刻把你舌头割下来。”
孙炽优知道眼前人不好惹,当即憋住一口气,把啼哭声都憋在胸腔里,瞪大了眼睛观察柳黛一举一动。
她见她脸色不渝,握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平静下来,把刀扔给虚弱的孙敏仙。
“往前半里地,山坡阳面一棵矮树下,一抔新土,里头我埋了个人,杀谢午的人。”
孙敏仙疑惑不解,“姑娘”
柳黛道“今夜残局你自己收拾,你若要将我供出去业无妨,我既出现,便从来没怕过。中原六大派我是要一个一个清理干净的,你说出去无非是让他们提早见阎王。”
孙敏仙刀尖向下撑住半边身子,另一边靠孙炽优搀扶着站起来,“谢午是我杀的,谢端阳也死在我手上,姑娘不过是九华山带来的人,我闭门多年,自然不曾过问。”
还沉浸在丧父之痛的谢端阳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似乎没懂孙敏仙在交代什么。
柳黛道“你当年未曾出关,我今日暂不杀你,不代表你就能好好活着。”
孙敏仙不敢与柳黛对视,她偏过双目,视线落在小屋前檐一盏孤寂的灯笼上,“我为她守了十七年墓,自然是不够的,到死都是不够的”她喃喃自语,陷入无底洞一般的悲伤之中,她时刻怀念,不敢忘却,但倘若要她直面,却也没有足够勇气坦然相对。
“姑娘,她”
“死了,早都死了。”柳黛轻描淡写,如同谈论一个陌生人的生与死。
孙敏仙垂下眼睛,这一刻她再经历一次她的死讯,巨大的哀伤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一瞬间将她吞没。
她站不住,倚着孙炽优,整个人都靠在她肩上。
“我该死我该死我早就该死”她双手捂住脸,肩膀颤抖,痛哭不止。
又是哭
柳黛这会儿总算能体会苏长青的心情了。
她真是烦透了只会哭的女人。
她身子后退,从小屋里顺走一把用来整理院落的铁锹,走之前瞪了孙炽优一眼,满是警告意味。
柳黛独自走到坟前。
雨后的山间,风清月明,鼻尖闻着的是泥土的芬芳,让人莫名喜欢。
月光落在光滑的玉石墓碑上,映出简简单单一个“眉”字,落款为“姊敏仙”。
她喜欢玉,柳黛是知道的。
在她不多的平静的时光里,她总是捏一块玉在指尖把玩。
那块玉圆润通透,浑身仿佛透着一汪流动的水,比柳府大夫人的所有珍藏都要贵重。
南疆也出好玉,可是南英说,那不是南疆的玉,那是世上最不吉利的佩玉,夺了她的魂,要了她的命。
“没人能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