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拿着成本陡然增加的外伤药,跨进病房。病房靠东,采光最好的屋子,大通铺底下盘了炕,热乎乎得仿佛春天。要不是趴在炕上的病人形状实在凄惨,简直让人怀疑这里是哪间客栈的上房了。
这个太监年纪也不大,估摸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一侧脸肿得老高,但依旧能看出底子是个清秀的。可怕的是后背到屁股那一片,全部皮开肉绽,粉红色的肉被墨绿色的药糊住,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合着眼,胤禩和陆太医给他换药的时候也没有作声。或者说,自打他进怀恩堂,就一直是昏迷的状态。
“今天早晨醒了一次,喝了点水。”旁边的病友,一个正津津有味吃着面糊的中年太监说。他原本正舒服地放屁,见到贵人,一下子怂了,躲到半开的窗边,夹着尾巴端着碗。
臭味什么的,医生向来是不怕的。八阿哥非常和蔼地问中年太监,他的拉肚子好些了没有。
“好,好了能跑能跳”中年太监亢奋地答道,旋即又苦了脸,“奴才还在出虚恭,您金贵人,您您您还是离远些吧。要是熏到了您,奴才死了都”
“你刚来的那会儿满裤子实恭,我也没躲啊。”胤禩打断他。
中年太监脸不要了,给小八爷当毯子踩。
他最后告罪跑茅房去了,宁可臭自己,也不愿意臭小阿哥。这可能就是皇家奴才最后的倔强吧。
把人吓跑了,八阿哥揉揉脸,转过头去看那个昏迷着没法跑的。他其实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不是来时那内脏受损随时会没命的样子了。刚开始,都是针灸吊着命,如今好歹是确定能活下来了。
只要伤口不发炎。
胤禩和陆太医接连摸了脉,确定无恙后就离开了病房。“太惨了。”小杯子跟他们出来的时候连连感慨,“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主子,被打成这样。”
没猜是犯了罪进慎刑司,是因为罪人是死在内务府牢里的,不会往怀恩堂送。既然送来了,那便是被谁动了私刑。可在宫里能肆无忌惮打人的,也就那么几个主儿。
高无忧瞪了小杯子一眼,提示他闭嘴。有些事情经不起细究,细究会丢掉小命。
陆小太医也沉默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恰好此时,恭亲王常宁的声音从堂屋那儿传来。“爷饿了,快给爷弄些吃的来”他的嗓门粗而响亮,透露出皇宫里没有的轻松快活,“要死了,小侄儿进去这么久都不出来,爷可不能干等着挨饿。跟老赵说,爷要吃辣子,来个宫保鸡丁,再来两张饼。”
胤禩一下子活了,跟颗小炮弹一样冲出去。“五叔,大早上你就吃辣,还养不养生了”小孩子嫩生生的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名医权威,“老赵,不许给五叔吃辣。让他吃小米粥和白煮鸡。”
“小祖宗,五叔大清早在乾清门接你。这要按往常,我都吃午膳了,还不许吃辣”
“不许吃。”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不讲。就是不许吃。”
怀恩堂因为叔侄两个斗嘴,一时间充满了快乐的氛围。
至于斗嘴的结果,自然是小八爷凭着主场优势获得了毫无争议的胜利。当然,这也跟常宁万事不管的性子有关。这些太监都精明着呢,知道常宁不是真生气,也不会真报复。哪怕是大家都称赞的老实人老赵,这时候也知道听谁的靠谱。
总有人是病好后回不去宫里的。老赵年纪大了,御膳房嫌他手抖了。高无忧是因为紫癜反复发作,原本的职位不等人,早就换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