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姚星河只是在说玩笑话,故意刺激他,骗他白跑一趟。
可他盯着那张情况表,不过看了两行,手就控制不住,开始颤抖。
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孩子好像真的有高考加20分的资格。
可为什么,从来就没听他说起过。
甚至看到他在奥赛班里拼了命地做题,寒暑假都不怎么回去,就想当然地以为,这孩子只是想通过奥赛拿到保送资格,为考上大学多找一条出路。
又低头看了看,也不过半晌,就突然理解他为什么从来不提。
因为家庭情况表里那两行是如此的醒目,又如此的沉重,把他一个老男人都刺激得眼睛滚烫
父亲姚之光;职业武警烈士。
母亲夏晴朗;职业武警烈士。
姚星河并没有去教室,从办公室出来,就直接回了宿舍。
给爷爷、宋长亭和陶然分别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爷爷和宋长亭还算淡定,陶然则在那边哭出声,且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和某些时候的夏晴朗很像“我儿子可真棒,呜呜呜”
他就想到开学第一天那一家三口给过自己的温暖与善意,那些让他想到就会热泪盈眶,转而就会自卑退缩的善意。
不由自主地去联想,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血光与巧合,恐惧着自己如传言所说的那样,给他们带来灾难与困厄。
甚至最后连爷爷家也不敢回,警告着自己爷爷、宋陶夫妻和姚之光夏晴朗一样好,所以我应该离两个家庭远一些,这样他们可能就不会遭遇相同的伤痛和苦难。
就这样躲进了奥赛班,在学校里经历着寒来暑往和春秋更迭。告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把人生走完。
此时此刻,满室寂静。
他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看着贴在上铺床板、防止木屑掉落的贴纸,看着上面用荧光笔不断加深着的,一句土得掉渣却又指引他前行的英文
“by yoursef”。靠自己。
然后轻笑出声。
竟然做到了。
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过程兴奋又煎熬,充实又荒芜。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他缓缓坐起来,打开窗子,从床边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将它点燃。
又想到姚之光说过的那句话“等你成年后,你就知道了。有些时候啊,还真得靠着它挺过去。”
他已满18岁,也已经挺过来。
可为什么还会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想点上一颗。
就这样慢而缓地吐出烟雾,站四楼窗边俯瞰这一方校园,回忆着这三年的日子,第一次生出疲惫又解脱的荒诞感。
像愚公放下了最后一担土,像精卫投下了最后一颗石子,像夸父迈出最后一步迎着夕阳倒下,像神农嚼下最后一株草药中毒离世。
忍不住仰起头,去看窗外那片浓墨一样的苍穹。有一瞬间竟觉得时光倒流,自己重新掉落进了最困顿,最焦虑,整日整夜睡不着觉的时候。
从宋长亭家感受过他们三口不同的性格与喜好,领略到一个家庭刚刚好的圆满与争吵,然后躲进废弃的车库里,一边吸烟,一边去望那方深色的天空。
在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搜寻着姚之光身上的烟草味道,回忆着夏晴朗身上的柑橘清香。
然后摸着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钢笔刀,幻想着等吸完这盒烟,等忍受过这短暂的疼痛,就早日回到西洺,跟日思夜想的他们拥抱。
直到,那个小姑娘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