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残阳如血, 黑云压城,一场由数十万战士血肉赢下的战争刚刚结束,城墙上暗沉的光斑驳剥落, 空气中卷曲着令人不适的浓烈腥臭味,获胜的战士疲劳的收拾战场,他们麻木,仿若行尸走肉。
直到身着重甲的将军骑着犹如夜照玉狮子的高颈全白瘦马, 踏着尸山血海缓缓而来。
陌刀挑起一个戎人俘虏的下巴, 那程亮暗红的刀身也不知是映着血色残阳, 还是它渴饮万人血沉淀出来洗刷不去的颜色, 锋利的刀刃瞬间就在戎人粗糙黝黑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血珠迟疑的、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滴滴答答的顺着粗壮的脖子滑过一段痕迹, 然后落在暗沉腥臭的土地上。
放眼望去,共俘获戎人七万余。
青年将军抬起头, 插着血红长缨的兜鍪下是一张坚毅俊朗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后的血阳被山头吞没, 待到天色渐黑,淡淡说了句,“埋了吧。”
梁军兴奋的振臂高呼和七万余戎人俘虏的哀鸿交杂在一起,一铲一铲暗红的土壤飞入深坑里, 里头的人疯狂的往外爬,凄厉的尖叫声刺破耳膜,他们哭泣哀求, 说着蹩脚的中原话, 他们磕破了头, 七万余条人命,全部掩埋在边关的土地上。
这是封洛重新披巾挂帅返回边关之后,扭转两军攻防的转折点,百万将士以沧州为界长达三个月的攻防之战,梁军死伤共计三十八万,斩杀戎军四十一万,俘虏戎军七万六千八百五十四人,全数活埋。
然后,冯子健领兵追击溃逃戎军大部队,没攻破一个戎军驻守的城镇,便叫人屠杀城中壮年,余下的老弱妇孺赤脚在大军前面当靶子驱赶,进,则死于戎军乱箭之中,退,则死于梁军刀下,以此毒计不仅收复被戎军侵占的十三城失地,亦将戎军数十城收入囊中。
如此三四年,双方血仇永结,戎人溃败退回草原,梁军猛攻直达戎都城。
世人皆道,梁将封洛心狠手辣,纵为大将,却不堪为人,如蛮狄一般无二。
这些话传至冯子健耳中,他总是面无表情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在深夜的时候,他看着天上的繁星,痛饮烈酒,忍不住也会想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要拼了命的保护这个害他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的皇朝呢
多么浴血沙场,迎来送往多少将士,记忆里都是染血的疆场,早已记不起父母亲族的模样。
他只记得父亲为人板正,不喜他跳脱的性格;母亲大抵是温柔的,酷爱冬日烹雪煮茶;母亲身体不好,生他时落下病根,子嗣单薄,主动给父亲纳了几个姬妾,宠爱不多,但府邸也是有几个庶出弟妹的;后来母亲意外孕育生了一个妹妹,他那时已离家多年,并未见过,只听说长得很像母亲。
他十多岁同父亲争吵离家,放弃科考走向习武之徒,游历过多少山水,在渤海待了许多年,认识了几个挚友,差点被招为驸马,只是当时渤海王突然病逝,渤海形势并不好,他上了战场,婚期一推再推,等到一切算是稳定之后,却得知她代替姐姐要去大梁和亲了。
她嫁给了大梁当时的太子,冯子健给她寄过几封信,皆石沉大海。
冯子健守在渤海,希望他的姑娘换来的大局,能安稳康泰。
然后冯家出事了。冯子健赶回江南的时候,冯家已经被抄了,十几个至亲族人压在刑场,他站在人群里,一颗颗人头滚落地上,尸体都没人收殓,父亲和母亲溃散的视线瞪着他,似乎在责问他你怎么才回来
冯子健站了很久,直到人群散去,他手脚冰冷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潜入空无一人的冯家,然后碰上了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