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收拾好纸笔,便听得外间闹闹嚷嚷,有一头大脖子粗的捕头掀帘入内,其后跟着三人,一边好似是母女二人,母亲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女儿泣涕涟涟,满眼怨愤,另一边则是个模样憨厚的汉子,个头不高,眉眼带笑。
那捕头是个熟人,早年与葛老儿关系不错,算是酒友。这捕头姓蔡,脑袋又圆又大,平日里热心快肠,无甚官威,因而被人唤作“蔡大头”。葛老儿逝后,蔡大头对药局照拂甚多,也称得上橘井药局的恩人。
周桃萼上下一扫,便见蔡大头掀摆坐下,先急急倒了碗茶汤,仰脖饮下,这才张口说道“我的陶神仙,好二弟,这大半夜的来寻你,实在对不住。你那嫂嫂可在请你家嫂嫂,帮忙查验下这妇人的伤情。”
周桃萼摇头道“不巧。嫂嫂回娘家去了。”
蔡大头无奈,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陶二弟啊,我身后头呢,那汉子叫连登,从白袍军那儿逃难来的咱归义县,很是不易。旁边是他婆姨及闺女。夜里头因为琐事,好似是那婆姨干活不利索,惹了连登生气,便拿棍子打了这婆姨,下手没个轻重。他闺女年纪小,不知事,更还是个烈性子,扶着娘亲,非要报官不可,说甚三天两头的打,实在是挨不住了,要将爹爹抓起来。”
他又抿了口茶汤,皱眉道“这闺女所言不虚,我光瞧那妇人的脸,旧伤新伤,青青紫紫,确实是打了好一段日子了。这汉子打婆姨,无可厚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嘛,只不过下手确实重了点儿。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还请二弟费心,先给那娘子开些跌打损伤的药方罢。”
周桃萼瞥了那连登一眼,见这郎君逢人带笑,不住吸着鼻子,看起来很是老实憨厚,着实看不出关门之后,竟是这般的暴虐性子。
她略略一思,唤了那连娘子近前,隔着纱巾把了把脉,又问她身上何处不适,接着便提笔写起了药方来。而那连登在侧,不知何时收了笑容,紧紧盯着这二人的一来一往,似乎生怕自家娘子被这郎中给占了便宜。
周桃萼心底冷笑,自是有数。
她抬起头来,对着那连登粗声说道“连郎君,蔡捕头说得不差,你打妇煞妻,下手着实没个轻重。幸而今日未曾伤到筋骨,回去之后,切记日日搽药,休养个十来日。”
连登闻言,皱起眉来,操着方言,小声埋怨道“十来天都做不得活计那还养她个废人作甚”
顿了顿,他又吸了下鼻涕,咧着腿笑,挑眉问道“恁伤药贵不贵贵的话,倒也不必,回去养些日子,自然好了。”
周桃萼故意长长一叹,装模扮样,先让蔡大头及连氏母女离得远些,接着唤了连登近前。那连登不明就里,老实依言坐下,接着便见周桃萼蒙着口鼻,边探着他的脉息,边神神叨叨地说道
“连阿郎啊,有言道是药医不死病,医治有缘人。我方才正要歇下,你就来了,这便是有缘。我方才打着眼儿一瞧,见你脚步虚浮,面色萎黄,便知你身上带着病气。你那婆姨,不过是皮肉之伤罢了,不打紧,但你这病,若是不治,日后定会要了你性命。”
连登急忙问道“我得了甚病”
周桃萼不急不忙,徐徐问道“阿郎平日,是否心中常有烦闷乖戾之气是否常觉得有心而无力是否饮食乏味,如同嚼蜡是否夜里无法酣眠,睁眼直到天明是否在床笫之间也是痿弱难起,举而不坚”
连登一噎,接着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惊愕道“陶神仙,那这到底是甚病哩还有的治不”
周桃萼粗声笑道“这病,乃是阴盛而阳衰,血少而气多。你若要治,也还来得及,只是那床笫之事,已是无力回天,不过你那易生嗔怒、有心无力、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毛病,我都能给你治了。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