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某朝某代,时逢三月,桃枝儿方才冒了新蕊,怎知春寒好一番料峭,竟纷纷扬扬落起了大雪来,这正合了诗曰三月莺花都过了,晓来雪片犹零。
再说归义县中,屠户裴大,半夜被这忽如其来的凉意惊醒,打了个寒颤,迷蒙着抬眼,便见屋子里头,灯烛微弱,他那相好陶二娘,此时正裹着厚袄,手把着青铜小镜儿,凑在镜前,细细描眉画眼。
只是她描的这眉,却竟是往粗厚凌乱里描。
她画的这眼儿,更是点了鱼胶,可着劲儿的,将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儿,粘得愈发细长窄小。
画过了眉眼之后,她又自袖中掏出黑褐色的粉儿,将那丹霞似的粉脸儿,扑打得黑油油的,令人不敢细看。
裴大裹着被褥,认真凝看,不仅见怪不怪,反倒还有几分看不够,舍不得挪开眼来。
每看一回,他都忍不住在心底自嘲真是上苍不公,老天无眼。如此娇娇美人,嫩桃如脸,楚腰如柳,堪称国色天香,怎么竟心甘情愿,落到他这粗野莽汉身下,由着他来糟践了
这话虽是自嘲,亦是庆幸。
他打从心底怜爱这小娘子,见她夜半起来“梳妆”,生怕她受了冻、害了病,急忙忙地披衣起身,分外利落地生起火来。
火苗腾升起来之后,他又打开桌上小匣,掏出几块果馅蒸饼儿,捧在火边热了热,这才递到陶二娘唇边。
陶二娘见此,不由满意勾唇。
她绛唇轻启,咬上果馅饼儿,接着用那纤纤玉指,勾着男人的衣带,将他拉近了些,随即紧搂住男人那分外结实的狗公腰,笑道“还是我家裴郎好,晓得疼人。”
裴郎是好。但要说好,还要数她周桃萼眼光好。
是了,这周桃萼,方才是她的本名,前生加上今世,两辈子用的都是这个名字。
前生的周桃萼医生,博士,皮肤性病科,副主任医师。哦,除了这些,倒还有些别的标签,譬如“大美女”、“换了很多男朋友的大美女”、“读性病科就是为了治自己性病的大美女”、“老大年纪因为学历和长相没人敢娶的大美女”、“挑来挑去人老珠黄被剩下来了的,曾经的大美女”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标签,“因为伤医事故,挺身阻拦,见义勇为,无辜牺牲的,周医生”。
对于这最后一个标签,周桃萼一点儿也不后悔哪怕那个疯子砍的,是她最厌恶的同事。
见义勇为、无辜牺牲之后,兴许是老天怜悯,她再一睁眼,便来了这不知名的乱世,兵革不息,苍生涂地,连年征战,以至于城郭皆腥。
老天爷虽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可对她实在是不够厚道。毕竟眼下这乱世,可不是一般的乱世,不止有战争、饥荒、旱灾、洪灾、蝗灾更还有一种瘟疫,一种周桃萼这现代人都闻所未闻的绝症
女病。
这病只有女子才会得,一得便无药可医,因而又被称作“娘子病”、“妇人病”。
凡是染病之人,起初还只是有几分憔悴,面色枯黄,日渐消瘦,之后便是心口疼,紧接着便在三两天里,肚子飞也似地鼓了起来,浑身水肿。临了临了,等到这肚子忽地降下去了,便是七窍流血,没得救了。
此病一旦得了,七日之内必死无疑,因而又有人称这病为“七日绝”。
这病来得古怪,又来得突然,好似骤然风起,将这十方国土,席卷无留。这病偏还一视同仁,无论是京都府中的相国侄妇、亲王女孙,还是渺渺荒郊的农女村妇,皆有染病身亡的先例。
如此几十年后,女子渐亡,世间男多而女少。女人非但没有尊贵起来,反而日渐沦为“繁衍后代”的资源、“卞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