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始终静默,少有言语,娴贵妃一直陪伴在侧。皇后薨逝,青雀舫上乱哄哄一片,许多事需要料理。许是因着皇后薨后,只属纯贵妃身份最高,子嗣最多,又许是因着皇后薨前,听见了她们私下说嘴的那番话,心中惧怕难熬,因而在皇上还未吩咐之时,纯贵妃便已去青雀舫帮着照看了。白蕊姬本就与皇后不是一路,加之身子不虞,更是不愿理会外面的各种琐事,便只窝在自己船上不出去。只是听着外面杂乱的悲戚哭嚎,嘴边慢慢漾出一丝笑意。
不多时,传来素心殉主的消息,随后莲心被皇上急慌慌召去。皇上与莲心密谈了许久,莲心才从御船上下来,紧接着毓瑚匆忙入内,从袖中摸出一枚烧蓝溜金蜂点翠绣球珠花,摊开右手,平伸在皇上跟前。
那珠花上,分明沾了一丝血痕
皇上的身体微微一震,原本空茫的目光骤然缩成一根锐利的银针。他的声音喑哑低涩,“这是朕赏给纯贵妃的哪儿来的”
毓瑚到底年长,见惯了御前风雷,便道,“方才奴婢去瞧素心的尸身,想要善后处置,结果在素心攥紧的手心里,发现了这个。”她看一眼皇上的神色,不动声色道,“素心至死紧紧攥在手里,想是要紧的东西,奴婢不敢惊动旁人,便悄悄取了出来。”
皇上的神色似是寒霜冻凝,“你做得极好。”他侧一侧脸,毓瑚懂得,将那珠花放在皇上身后的黄花梨长桌上。她正要离去,皇上冷冷道,“你也认得是纯贵妃的东西,是不是”
毓瑚道,“去岁七夕,皇上特为各宫主位所制,说是不要只用主位们素日最爱的花儿朵儿,另外择了的。皇后娘娘用的是佛手花,娴贵妃是真珠兰,纯贵妃是绣球,玫妃是玫瑰,愉嫔是蔷薇,嘉贵人当时尚为嘉嫔,得的是栀子。每人六对,都用烧蓝溜金蜂点翠镶了南珠,作簪鬓之用。奴婢来见皇上前,特意又找内务府的人查问了一番,并无错漏。”她微微迟疑,还是道,“除此之外,奴婢也未查到什么,只是光凭一朵珠花,做不得数的。”
“一朵珠花,的确做不得数”皇上口吻极淡,“眼下纯贵妃在哪里”
毓瑚顺从地答,“奴婢从皇后娘娘的青雀舫过来,见纯贵妃正忙着置办丧仪之事呢。”
“纯贵妃倒厉害,朕还没吩咐,她便自己上赶着去安置大行皇后的丧仪了”
毓瑚诺诺应着,赔笑道,“纯贵妃年长,位分又尊,且膝下又有三个阿哥”
皇上忽地抿紧了唇,像是拼命压抑着某种涌动的情绪,冷冷道,“是啊纯贵妃,倒是养着朕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六阿哥呢”
毓瑚哪里敢接这样的话,只得屈膝道,“奴婢失言,奴婢没有诋毁纯贵妃的意思。”
皇上摆了摆手,和言道,“毓瑚,你是从前和朕的”他似乎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你是和李太嫔一同进宫伺候的,年久稳重,又怎会失言”
毓瑚答应着,见皇上说罢,沉思着良久无言,便也福了福身告退。皇上只盯着那枚带血痕的珠花,眼底燃起一簇火苗,仿佛要将那珠花烧融殆尽。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步至床榻边,颓然倒下,“皇后,要是朕疑心错了你”他低喃,语意艰涩,“你别怪朕”
皇上念及皇后相伴多年,悲恸良久,命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恭奉皇太后御舟缓程回京,自己则嘱咐了娴贵妃与纯贵妃在德州料理主持皇后的丧事。
三月十四,皇上亲自护送大行皇后的梓宫到天津。本留守京中的皇长子永璜连夜策马赶来迎驾。三月十六戌刻,皇后梓宫到京,于长春宫安奉。文武官员及内外命妇缟服跪迎。皇上辍朝九日,服缟二十七日;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