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群随侍的小太监,捧着椅子的、捧着唾盂的、捧着衣包的、捧着银瓶的跟着他的步子几乎是小跑。
在御花园小跑了半圈,跟的人几乎都是气喘吁吁的,李夕月连风景都顾不上看,只觉得脚酸。好容易皇帝说了一句“没意思,回养心殿。”大家舒了一口气,这下算是可以休息了。
李夕月留恋地在临走前看了看这园子。御花园不算大,整治得很精致,此刻夕照落在苍绿的藤萝上,落在亭榭的绿色、金色琉璃瓦上,落在灰色剔透的假山石上,宛如给这些都镀了一层金。天空中有一群鸽子盘旋在五彩的霞里,草丛暗处传出了秋虫的鸣叫。
眼见着出了琼苑门,又是长长的甬道,李夕月觉得自己的步子一步懒似一步。往前望一望,惊奇地发现,走在最前头的皇帝,步子也是一步懒似一步,似乎比她还不愿意回去。
到了养心殿,皇帝蹭蹬着门槛问“内奏事处有加急的奏报么”
答曰没有。
又问“有等着晚面的大臣么”
也是没有。
理论上,皇帝一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他要勤政,就在西暖阁看看请安折,要是懒政,到东暖阁读读书、写写字,就可以休息了。李夕月她们这些人,大多也就可以休息了。
皇帝进门的时候,看见敬事房的小太监正跪在一边,手扶着脑袋上顶着的装嫔妃们绿头牌的大银盘子,他眉头一皱,再一次问“请安折子多不多”
内奏事处的小太监急忙回禀“不多。”
皇帝皱眉说“既然不多,挑灯看完吧。当日事,当日毕,宵旰勤政,也是祖训。”
捧银盘子的小太监则依例道“请万岁爷翻牌。”
皇帝觉得他蠢不可言,然而又知道这也是祖训,是敬事房太监的职责,就如他要努力多生皇嗣也是国政一样。他只能和蔼地、谆谆地说“记档,今日朕要处置奏折,仍是叫去。”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但是圣谕下来了,小太监们可没作梗或追问的权力。于是上上下下都应“是”。都是训练好的,一个个鱼贯地退出去有的到围房通知等候消息的各位娘娘“可以散了”;有的从内奏事处把请安折子逐一记档,再捧入东暖阁里;白荼悄摸摸触了触夕月的手,看她一眼,意思是“仍要准备伺候茶水,上值吧”。
皇帝批阅奏折,一般在西暖阁,太监宫女不经宣召不得入内。奉茶由白荼调好茶水,由专门伺候西暖阁的小太监送进去。
但是一会儿,里头说,点心吃得有些起腻,要重新焖一壶酽酽的普洱。
这茶水颇费工夫,白荼重新带着李夕月烹制茶水,第一水洗茶,第二水焖到汤色深红,沥清叶片倒在皇帝御用的明黄珐琅茶壶中,配着他日常喝茶的杯子,一总送到了门口。
小太监把茶盘端了进门,没成想少顷里头突然传来皇帝的怒声“你干什么干什么”
而后,听着那珐琅彩的杯子被砸到地上,和金砖地碰触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
再接着,是小太监慌乱的碰头声和求饶声。
皇帝在里面暴怒喝道“扠出去打二十板子送到行宫烧柴铡草去”
外头谁敢怠慢,总管太监李贵手一挥,带着几个人进去,片刻后就拖出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太监。
皇帝亲自吩咐的用刑是即刻要办的事,只见敬事房的散差太监提着五尺长的大毛竹板子,把那倒霉蛋拖到后院去了,惨叫和求饶声响起来。李夕月心惊肉跳,牙齿打颤。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天威不测”,原来以往他那些不假辞色,只是毛毛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