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看着湛蓝天空里那灰白色的一群一群,人心仿佛也自在了起来。
李夕月仰着脖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天空里的鸽子,眼睛没酸,脖子倒似崴了一样,她揉着后颈“哎哟哎哟”说“阿玛,您这脖颈怎么怎么灵活仰那么久也不酸”
她阿玛李得文,内务府笔帖式。
老李家先祖在一百多年前太宗皇帝入关的时候,原是辽北的做买卖的汉人,被军队打草谷时抓了当差,胆儿小不敢反抗,后来稀里糊涂就成了“包衣”,还是上三旗的,汉姓留着,一百年下来,习俗早随着其他旗人。当然,规矩也一并随着。
好在当了差,就有口饭吃,像李得文这样能识文断句,又天生笑呵呵一张亲和善意面孔的,在那儿都不会吃不开。在内务府当了几年笔帖式,官职虽然小,到底是文职上的,来往伺候皇家的内务府杂役、苏拉,乃至内廷跑腿的小太监都挺敬重他。他拿一份钱粮,再有些不算违例的“灰钱”,家里的小日子颇是过得。
老婆贤惠能干唯只不许他提“纳妾”二字,他也就不提;两儿两女都聪慧可爱,大大小小一窝,他看着就喜欢。家里小四合院,养两个粗胖能干的大丫鬟,种石榴树、槐树、银杏树,养金鱼、鸽子和猫猫狗狗的,这日子真是美快
这会儿,李得文给大闺女李夕月揉后脖子,埋怨着“谁像你这么呆你没见我盘鸽子,得绕圈跑,挥竹竿子指挥它们你只动眼珠子和脖子,不僵硬还到哪里去”
李夕月享受着父亲暖而软的大手,笑嘻嘻说“反正我将来不养鸽子。”
李得文点点头“嗯,再过一年,躲过了十八岁的坎儿,你就嫁亦武家养孩子去吧。”
李夕月知道父亲宠她,素来是没大没小惯了的,顿时扭股糖似的扭“讨厌谁嫁给亦武家”
李得文看她脖子又灵活起来,顾盼之间瞧见他们家猫又上了树下不来,于是努努嘴说“先把阿欢弄下来。”
李夕月像个小子似的,提了提袍襟,三两下就上了那棵歪脖子槐树。
阿欢才出生两个月,真正一只调皮的小奶猫,爱蹿高,然后下不来就“咪呜咪呜”装可怜地叫唤。
李夕月拎着猫后脖子上的皮毛,训斥它说“再下不来,你就在树上呆着。”
站得高,只一垂眼,就看见隔壁院落里那个身影。
颀长的身子,略偏瘦些,正在练剑。
小姑娘心头一跳。
亦武笑起来很好看,有点憨劲儿,但浓眉大眼特别登样儿。他也是内务府人家,刚刚挑在王府做戈什哈,是礼亲王的出行扈从。人家都说,将来也是有出息的男孩子。
李夕月老听家里人拿她和亦武开玩笑,玩笑开多了,她也是挺大的大姑娘了,就会不好意思,也会多想,越想越臊,根本就不想再瞧他了,赶紧抱着猫“刺溜”从槐树上下来,脸蛋有些热乎乎的。
在她阿玛看来,他心爱的闺女满脸粉嘟嘟、红润润的,长得真是好
晚上,李得文和妻子谭氏躺在炕上。他说“八月又要开始选秀了,咱闺女周正好看,又能干,千万不能选上了。我还和我那哥们儿知会一声,报个病,送张病帖条子,还给妞儿免了选秀,过了十八,宫里就不要了,咱再给妞儿物色个好的。你说”
他心里想着是隔壁的亦武呢。
但他妻子笑着啐他“你看你闺女都是好的。她要真好看,怎么不操心让她进宫当娘娘呢”
李得文很严肃正经地说“你这话未免太外行了咱们是内务府的包衣人家,姑娘家往内务府里递册子,一年一选都是进宫当宫女的,即便有个把飞上枝头变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