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妙儿替你求情,休书早送到容侯府了”
休书。
容嫱讥讽一笑。
如今坊间但凡顾全脸面的夫妻,立的都是和离书。
若非女子犯了大罪,惹夫家厌弃,谁都不会写休书。
桌案上的蜡烛哔剥一声,容嫱心里平静得可怕,好似一潭死水,渐渐同园里的荷塘一起冰封。
“赵顷,你这样讨厌我,为何还要娶我”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赵顷愣了一下,才发觉她嗓音沙哑得可怕,好似沙漠里遍寻不见绿洲的旅人。
二人定亲后的第三年才初见,那时她是才貌双绝的侯府嫡女,一身华服,云鬓珠钗。
他记得小姑娘软糯清甜地叫了一声“赵公子”。
最后才在好友打趣声中,红着脸改了口,喊着“顷哥哥”。
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顷看向地上抬起头的容嫱,她眉眼依旧绝色,却苍白淡漠,好似褪了色的名画,只剩骨子里的一点风韵强撑。
仿佛他再不抓紧一些,当初那个含羞带怯喊着“顷哥哥”的小姑娘便会随风湮灭。
容妙儿看出身边男人的迟疑,心头警铃大作,一掐大腿,眼底的泪水将落不落。
“夫君姐姐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这一声叫得酥软,尤其尾音绵绵密密地打了几个转。
赵顷失望地看向容嫱“这个时候,妙儿还在为你说话。”
“你呢我真是瞎了眼,当初为何没有听从家里的意思退亲”
这话好似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心头,鲜血淋漓。
亏她还傻傻以为,不退婚是因为赵顷对她有情。
容嫱慢慢挺直瘦得过分的脊背,回身望向赵顷,冬夜寒风从门缝中吹入,拨乱青丝。
所有的话语倏地止住,赵顷看见她苍白的面颊,以及眼底那抹灰暗而决绝的光。
心里忽而有些不安。
“未曾退亲,亦是我最后悔的事。”
容嫱目光落向容妙儿隆起的腹部,慢慢勾起了唇,眼底却似结了一层冰。
“母凭子贵做梦。”
说罢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起身,带着无边绝望一头撞向桌角。
那纤瘦的身子不知如何有这样大的冲劲,桌案上的供品摇晃散落,香烛倾倒。
容妙儿尖叫着连连后退,吓得花容失色,随即怒从心起。
“嫱儿”
赵顷反应过来,冲上去,却只能看着她软倒在地,逐渐了无生气。
鲜血流了一地,染红女子素雅衣袂,似冬夜里开了满地的梅花。
“小姐小姐”
丫鬟急切的呼声越来越近。
容嫱猛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胸脯起伏,惊疑未定。
香汗晕湿鬓边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
千醉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心疼道“小姐又做噩梦了”
半晌,床榻上的美人才点了点头。
抬眼,环视屋内熟悉的摆设布局,是她在容侯府的房间。
容嫱松了口气。
她又做关于前世的梦了。
坐在梳妆镜前,余光瞥见外头绿意盎然的庭院,窗台下的大水缸,里头漂了几片荷叶,才将将结出一个水红色的花苞。
这会子才入夏,离她嫁入相府还有一段日子。
镜中的女子花容月貌,雪腮红唇,眼儿勾着流转光彩。
尤其右眼下一颗黑色泪痣,落在雪白肌肤上,好似名家笔下神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