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高荣珪是有野心的人,他求的不是一口饭,而是要带着几个人,干到十几个人,几百个人,甚至于几千人数万人。这人就像一把暗藏杀机的刀,刀鞘通体乌黑朴实无华,裹藏的却是锋利无匹的利刃。
他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深知趋利避害,凭着他一个人要从高邮逃生很容易打草惊蛇,他也分身乏术,加上没钱,要买通船夫卖命是不可能的。于是他用手上的牙牌去营救自己和纪逐鸢,那必然是穆华林决意要带他们两个一起走,穆华林才是那个凭一己之力也能逃出高邮的人。
为了自己兄弟二人,穆华林做了一件本不必做的事情。沈书知道,这对穆华林只是举手之劳,就像李伯举起斧头想要他的命,穆华林一样做了这种选择。
沈书在被子里动了动,感到纪逐鸢从身后伸过手臂来抱着他睡,虽然隔着被子,被他哥抱着也很暖和。
油灯静静燃烧,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在朱文正府上的第一晚,沈书睡得格外沉,不知道穆华林什么时辰回来的。
翌日一早,见穆华林好端端在屋子里坐着。
沈书醒来,早饭已摆到台桌上,他在铺上茫然了片刻,连忙下去洗漱收拾,高荣珪与纪逐鸢满头大汗从院子里进来,纪逐鸢打来水擦身,先给沈书擦了脸,自去放铜盆的木架前,把脸、脖、胸膛的大汗一并擦了一遍,才觉爽利起来。
不知道穆华林昨夜被叫去说了什么,但从早饭的供应来看,结果应当不错。连早饭的粥里也有撕成细丝的鸡肉,伙食太好,沈书一番狼吞虎咽,另外吃了三个金黄清香的窝头,吃得通体舒畅,手脚都暖和起来。
一整日都无人来找,韦斌一大早上街去,沈书惦记着朱文忠搞不好今日要来找,便没出去。
这时节是农闲,往年在家中,也已沐休,正是乱读闲书的好时候。沈书想起父亲曾说,人生至乐,无非是雪夜读禁书。腊月间烧个火盆,家中有钱便在火上煨一盅东坡肉,待得肉香满室,一本书也就信手翻完了。
逢上日子难过,便把芋头埋在不曾冷透的炭灰里,顺手还能帮忙母亲烤干些衣服。父子两个,鬼话连篇,印象中父亲除读经读史,更酷爱古时志怪,沈书几岁时便常被他抱在膝头拿青面獠牙长毛怪吓唬。
十岁以后,沈书的父亲便抱不动他了。
不到傍晚,韦斌便回来了,说街上没什么好买的,一大半铺子都没开门,且是阴天,腊八将至,本来以为会有人晾晒杂豆五谷,也没见着,像是真没什么粮了。他去军营外看了看,待足了两个时辰,站到腿发僵,也没见人操演。
“看来真要等年后。”高荣珪安抚韦斌几句,让他别急。韦斌只不说话,仿佛藏着心事。
初六下午,有人找来,沈书于铺上坐着,背靠纪逐鸢,对着不大明亮的光在看找管事弄来的一本兵书。书页破旧,缺失了不少,还是沈书读过的,实在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不读书只有抠脚,不如还是读书。
听到有人找来,沈书第一反应是,高邮来追兵了。
再一听小厮说是高邮来的,沈书还没说话,韦斌便说这里没他要找的人,让那小厮把人打发了去。
“叫什么名字你去问问。”一转念,沈书又不怕了,他才不信这年头礼崩乐坏兵荒马乱,处处有人当头称王,朝纲法纪早已不振,周军总不可能为一桩人命案子派人到郭子兴的地盘上来拿人。高邮城里他认识的也没有几个,谁会一路打听他追到这里来
小厮再回来,带给沈书一把短刀。
只见是皮质嵌铜的刀鞘,白玉握把上有一丝暗红色。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