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夹枪带棒,似讥似讽,你可以说她不敬,但又抓不到确切的把柄。简宿涵在感叹古人说话艺术高深的同时也不得不替原主的卑微地位掬一把辛酸泪。
连个婢女都敢怼她,这是不受宠到了什么地步。
看知夏的表情,便知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简宿涵上辈子众星捧月般的人物,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吃别人脸色的时候。
发不得脾气,毕竟是原身想蹭云婉仪的恩宠,但也笑不出来就是了,
“那便劳你,进去通报一声。”
小产伤身,简宿涵以为云婉仪此刻应该是卧床不起的,结果刚步入阁中,就依稀瞧见一蓝衫女子正坐在书桌旁捧书看词,肩上披着一件月白绣墨色兰草的风披,整个人瘦削无比,喉间时不时还传来压抑的低咳声。
真是个美人,哪怕看不清脸,通身气派也是令人心醉。
内室与外厅以一道玉帘隔开,朦胧看不真切,白露替简宿涵打起帘子,略微垂首,
“简贵人请。”
说完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知夏也留在了外头。
书室中画惟二品,山水为上,花木次,鸟兽人物不与也。简宿涵打量着室内的摆设,见壁上挂着贺几道的清风山幽兰涧鸣啸图,桌上画瓶插的是水芥子,素青盘钵养着浮萍几片,金鱼一尾,实在风雅。
云婉仪读完了手中的一阕词,抬首便见她正在赏画,
“怎的,许久不来此处,不认得这儿了么”
她不喜客套,也不喜虚情假意,哪怕对着皇上说话也是这幅冷冰冰的语调,换了旁人早死过千百次,偏偏皇上就爱这幅模样,阖宫众人是恨死了她。
简宿涵闻言摇了摇手中的檀木镂空小扇,微微摇头,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事初看瞧不出什么,越品却越是意味深长,便如这贺几道”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云婉仪不由得出声询问,
“贺几道如何”
她通读诗书,宫中少有能说得上话的,如说一句“尧舜禹汤”,问“鸟生鱼汤”者不在少数,这也是为何原身品性不佳,云婉仪却还愿与她来往的缘故,实在是深宫寂寞无知音。
“贺几道一生画兰,三十岁许便已名满天下,五十岁许千金难求一笔,后至暮年,却是寂寂无名,笔力也大不如前。”
画师百家,云婉仪最喜贺几道的兰草,闻言重新看向手中的书卷,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许是年纪大了,手乏眼花力不从心。”
“非是手乏眼花,而是初心变了。”
简宿涵看向壁上的兰图,密林山涧,一株野兰悄然生长,蓬勃间另有一份傲然独立,实在是像极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三十岁前,贺几道寒窗苦读,后看穿官场污浊,游历山川,一心钻研兰草,与爱妻闲云野鹤,好不自在。”
不知何时,云婉仪手中的书卷往下落了落,简宿涵继续道,
“这幅清风山幽兰涧鸣啸图便是他的成名之作,贺几道凭此画名满盛京,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求他一副真迹,可惜后来,金银蔽目,美妾腐心,气改心移,他不再珍爱敬重原配妻子,也不再有当初的一腔孤勇,野傲的兰草沾了脂粉气,与人间的俗花有何区别”
上流贵圈的人都知道,简家大小姐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谁长得好看一些,就能轻易跟她搭上话。
偏偏简宿涵对这种“以貌取人”的行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自认为喜欢美人,并不代表就歧视丑人,左右没碍着谁的事,这毛病也就不打算改了。
云婉仪似乎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