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柳树下,半卧着一位白衣垂地的隽秀少年。光影朦胧,透过翠绿的枝叶,尽数倾泻在少年背上。
早些时候心绪烦乱,郭瑾便遣青童搬出一具小案,并取来一只敞口酒壶,自己则跽坐于案前,兀自向喉中灌酒。
米酒香醇,饮进腹中却浓烈滚灼,烫得人几欲落泪。
此刻万籁俱寂,郭瑾伏在案上,遥遥西方似乎仍缀着几抹嫣红,伴着脑中上头的酒劲,让人只觉身处云阶月地之中。
忽而有人提灯而至,郭瑾疑惑地撑起身子,目光散乱,最终聚焦在那个小小的圆润孩童身上。
望着二郎乌溜溜的豆眼,郭瑾眯眼笑笑“二郎可要同我饮酒”
少年本就容色白皙,如今因了酒气熏染,竟平添几分烟火气息。
二郎放下提灯,一屁股坐在那块硬邦邦的石墩上,如同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般,凛然正义道“酒大伤身,先生小酌便罢,怎可荒唐至此”
知道他是好心,郭瑾摆摆手,将身下的坐席扯到二郎跟前,而后醉醺醺地箕踞而坐,眸子里银光闪闪,好似含了漫天星海。
郭瑾撇开话题,借着酒劲笑问一声“二郎以为,方今天下之势如何”
纵使是垂髫孩童,二郎也清楚这句话已有僭越之意,本不该随意出口。见二郎瘪着小嘴默默不语,郭瑾也不在意,只举起手中的耳杯,对月独酌。
少年侧脸的轮廓柔化在月影中,莫名就有些遗世独立的意蕴。
郭瑾刮过二郎的鼻头,弯眉笑道“汉柞倾颓,皇帝势孤,久必乱起。”
落声如滚珠清脆。
二郎大惊,先是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这才急着要去捂住郭瑾那张醉酒胡言的碎嘴。
郭瑾身子后倾,险险避开二郎的小胖手,反钳住二郎的动作,故意让他与自己对视“二郎以为,天下将乱,孰堪以继”
奶娃式叹息。
二郎皱着眉头思索,漂亮哥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自己若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估计是要自言自语到天明吧
二郎凝思出声道“若论贤士云集、一呼百应,非世族豪强难以任之。”
见他终是言语,对面的少年霎时来了兴致“宦官之辈,二郎以为如何”
几乎是瞬时嗤笑出声,二郎不屑道“赘阉无德,何堪相提耳”
见他如此决绝,少年松开双手,任凭怀中的小奶娃爬坐回原位,只轻轻笑道“世人本无贵贱,宦官亦有是非,往后天下三分,又哪管你宗亲宦臣”
说着,双目皆凝在那弯玄月之上,似乎要透过月色看破不久后的未来,“左右皆是利益角逐,不过是痛哉百姓,悲哉黎庶罢了。”
天下三分
不知想到什么,二郎只觉耳目一新、豁然通透。
许是要验证心中所想,二郎忙反问一句“先生所言三分,是为何意”
对面的少年像是醉了,听见二郎的问话,只单手杵着细额,囫囵嘟囔句“谬言而已,谬言”
正说着,戏志才恰好外出而归。
将手中马驹拴去马厩,戏志才回到前院时,二郎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戏志才会意,放他直接回屋歇息。二郎这才抬起屁股忿然转身,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戏志才莫要再让郭瑾饮酒。
戏志才含笑称是,按住郭瑾抱着酒壶的双手,将那散发着米香的美酒解救下来,直接仰头给自己灌下。郭瑾愣了,她这才想起戏志才此人极爱饮酒,对他来说头可断,血可流,美酒不能少。
瞧着绛衣青年醉心欢饮的模样,郭瑾突然就觉得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睛不再如平日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