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的手真巧,”有婢子围观一阵,赞叹道“这织女脸上的妆容倒和我们平日里画的不大一样,但是格外有神光。”
苏蘅唇角微扬。
又有婢子道“不若郡君再涂一个牛郎,刚好凑成一对儿。今夜我们乞巧,就拜郡君画的这对牛女好了。”
“我不画,”苏蘅扔下笔,摇摇头,“我却不觉得牛郎织女的故事有什么感人的。牛郎看仙女们洗澡,还偷藏织女的衣裳,这才让仙女下嫁的,十足十的法外狂徒。织女爱上牛郎,怕是又恐惧又怜悯,若说这就是爱情,莫不是被洗脑了”
说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织女初初被强行留在人间的惊惧又有多少人还在乎。
苏蘅看了看手中涂好的水上浮,道“你们以后嫁人,定要嫁一个又爱你又尊重你的郎君,切切莫找个牛郎那样的。”
众人听苏蘅的话,又新鲜又出奇,莫名有点道理,都是一副思考状。
唯有朱樱儿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阁门外的薛恪。
他没有公务时依旧是一身着举子时的白色襕衫,左臂微弯垂于身侧,清寒单薄。
也许是过于高瘦的缘故,又或许是他时常习惯站立于热闹喧腾之外的缘故,轻易地给人留下疏朗孤独的印象。
唯有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他静静听着苏蘅的高谈阔论,寒削之意化去了些,琥珀色的眼眸亦变得柔和,甚至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
樱儿看见他,立即微笑站起身,疾步迎上前去,唤道“相公。”
众人闻言皆行礼,薛恪眼神切换过来,淡淡一瞥,虽无不悦,却带着微妙的压迫感。这眼神令樱儿一凛,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薛恪举目看苏蘅,言简意赅,淡淡道“今日你要去看秦大夫。”
苏蘅点点头,她自然没忘,于是搁下水上浮,换了身轻薄的衣裙白褙子,樱色抹胸,淡绿罗裙,望之便觉清怡。
落日楼头,乱云逐飞鸿,绮霞低映晚晴天。碧空与热气随着夕阳落山而渐隐,傍晚有悠扬晚风。
朦胧淡色小月牙挂在天边,似女子靥边新晕,
看着并肩离去的薛苏两人,行动间绿罗裙与白襕衣袂相拂,樱儿望去,不无憾然与惶恐。
阿罗在一旁提点道“你刚来不晓得也就罢了,相公一向是不喜欢人靠得太近的,下次可别凑那么近了。”
管弦灯烛沸重城,七夕节竟比想象中的更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路中是王孙纨绔追逐美人的油壁车,金碧照面光,另一面是闲坐于汴河边石凳上于夏月乘凉的百姓,摇扇谈笑,中间穿杂往来小贩唱卖,互不相扰。
苏蘅忧心叮嘱道“那秦大夫脾气古怪,你待会就和我一道进去,他要看便看,你听他的便是。”
虽然江吟雪与苏璞一再强调秦青芦曾是在北方军中出身的金镞骨伤圣手,但毕竟薛恪的残臂是因她所致,若是治不成怎么办她亦忐忑。
薛恪照例还是走在苏蘅身后半步。
许是两人并未像游街的小情侣或年轻夫妻一般挽着手,他身边虽有女伴,但楼头依旧有女子们以纨扇遮脸,扔了头上戴的茉莉花球在薛恪脚边。
香风袭来,苏蘅有点尴尬,不知道本朝民风风流剽悍至此。她抿抿嘴,不由放慢了脚步,偷偷往后觑着眼,想看薛恪作何反应。
很显然,此事于薛恪并不是第一次。
见他径直迈过去,神色淡淡,苏蘅这才收回往后觑的小眼神。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又往那楼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纨扇美人还依稀凝望着。
这就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