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凡是送去薛恪书房的冷饮,必定是空碗送回,全无浪费。
大家的捧场大大鼓励了苏蘅的复刻和创作的热情。
有一天她看见花匠拔去花园中爬满地坎、岩壁和石墙的石莲藤要烧了去的时候,便又技痒,让那花匠把这堆草先送去厨房,她要做草糊冻。
于是张春娘和一众帮厨盯着桌子上的一堆野草,众脸茫然。
“这不是攀墙的藤么要怎么料理”
其实料理的方法很简单。
只要将石莲藤洗干净,捣烂加水煎,待成黄褐色后,去渣取汁,和着米浆煮热即可,凉了就自然冻住了。冻住后微微晃动,它便犹如葡萄冻子似的透明微颤,黑乎乎的一盆,光滑如镜子似的可以倒映人影。
众人面面相觑,这草糊冻简朴得有点寒碜能吃么
苏蘅却动作利落,舀起一大块草糊冻进碗,浇上冰凉的桂花糖水,揉碎两瓣薄荷叶子放进去搅一搅,喝上一口,草糊冻带着微苦而熟悉的青草气息滑入口中。
幽幽草香里还包裹着薄荷的清凉,凉咪咪,甜丝丝,连喉咙口都感到舒畅。
记忆一瞬间被这味道带回过去。
小时候,苏蘅在南方的乡下长大。朴素的生活中作为调剂的零食很少,饮料果冻这样的洋零食她更是没有接触过。
但乡下人自然有自己的饮料。
对于七岁以前的苏蘅来说,没吃上红沙瓤大西瓜的夏天,没喝过草糊冻的夏天,都算不上真正的夏天。
她说渴了,外婆便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块钱硬币,让苏蘅去巷口的小摊上打两杯草糊冻喝。
她迈着小腿奔跑着去巷口,热辣辣的阳光照在胳膊上,手心紧紧攥着那一块钱,夏天的风在耳畔呼呼生响,无比快乐。
巷口老爷爷是隔壁邻居,都是相熟的人,还没等她跑到眼前,便早已笑吟吟地取下倒扣在玻璃板上的杯子,舀起一勺黑而透韧的草糊冻子,加冰水桂花蜂蜜和薄荷精捣匀递等着她。
“小囡,莫跑,怕跌跤哟”
乡下的许多食物,原材料多是自家种的或是野外采来的,带有浓浓的植物气息。朴素的日子,流水般过去,没人觉得这份甜不够贵重。
可这回连平时的无脑吹阿翘都犹豫,眼睛看着苏蘅,端着一碗草糊冻放在嘴边要尝不尝,第一次对自家小娘子的品味产生了一丁点怀疑。
旁边的阿寿探头,犹豫地看着这一盆黑乎乎的冻子。
“这草冻子今日还要给郎君送去吗”郎君是那样整洁干净的人,下脚料都算不上的野藤蔓做的吃食,能吃得惯么
苏蘅偏着脑袋想了想,“你且送去罢。若他看不上,你便端回来就是。”
苏蘅自诩很大气。
要是薛恪嫌弃,她大气的处理方式就是端回来下次不给他送吃的了
约莫两盏茶后,阿寿拎着空空的食盒走出前院的书房。
阿寿想起方才薛恪看着苏蘅做的这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并未多问,神色淡然地喝下,一如往常道了声“很好喝”。
阿寿喃喃感慨,“这怕不是郡君熬的黄连汁,郎君也能闭着眼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