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倏忽一笑,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她第一下想到的是,薛恪要是知道她找到了能治好他的大夫,那双冷淡如水的浅棕色眼睛会不会为她冒一个小小的笑泡儿。
第二下想到的是,若是她真找人治好了他的手臂,她便不欠他了。就算日后两人做不成夫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也就问心无愧了。
苏蘅回到正院时,已是月上中天。
夏夜的月亮格外明亮,悬在天际犹如银盘。院中即使不点任何灯烛,草木花树依然清晰可辨,恍如罩上了一层银白的纱笼。
阿翘守在院子外头,不停张望。见苏蘅回来,她忙迎上来,压低声音对她道“小娘子你可回来了,可用了晡食了若是未用,不如先移步去吃一点吧。”
苏蘅奇怪,“你声音那么小做什么”她从正院外面一看,薛恪的耳室里亮着半明不暗的灯,而正堂里黑黢黢的,便指了指那耳室,“他在里面么”
阿翘看了苏蘅一眼,点点头,声音愈发低,“郎君今日回来沉着脸,未用晡食,想是在忙公务,我等也不敢打扰。”
手臂上清凉的祛疤膏药开始渐渐发挥效力,苏蘅心情却很好。
方才叫阿翘这么一问,她才想起今天一天都与江吟雪呆在秦青芦的药房里敷膏药,顾不上吃饭,现下倒还真有些饿了。
苏蘅一挑眉,脚步轻快地往东厢走,微笑道“正好我也没有吃,你叫春娘做些浆水拨鱼儿来,要酸酸辣辣的,再煮一碗稠稠的米汤来送。若是厨房后头小院子里的南瓜花骨朵儿开了,便也炸一些来。”
苏蘅见过张春娘做拨鱼儿,乃是一绝。
先调一碗不稀不稠正正好的面糊糊,烧一锅水,待水开了,将碗斜斜架到锅上,用一根细长扁筷子搁到碗边缘,待面糊流到碗边就轻轻往外一拨,左一下,右一下,面糊便一条条飞进锅里。中间粗,两头细,扁扁的身子,状如小鲫鱼,故名拨鱼儿。
拨鱼儿入锅先沉底,再上浮,煮熟了捞出过凉水,用蒜汁、葱末、精盐、姜丝、香菜叶、小磨油、江米醋调成的卤汁一拌,口感滑嫩,很是开胃。苏蘅口味重,尤其叮嘱春娘多放醋,多放红油,酸酸辣辣,顺顺溜溜滑到肚子里,简直不用过牙。
至于炸南瓜花,则是夏日时鲜。
厨房后门口的小园子有一洼菜畦,里种着齐齐整整的丝瓜、南瓜、茄子、大蒜、白菜等等。本是下人种来给自己打牙祭时吃的菜,都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每个季节都能吃到顶时鲜的菜蔬。
面糊里只放一点点盐和糖,将带着夜露开得正好的南瓜花摘下来,在调好的面糊裹一裹,给它穿上一层雪白的衣裳,下油锅炸,炸得金黄捞起来。
炸过的花骨朵依旧紧实,不仅有南瓜的香气和脆嫩口感,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极淡的肉香味。配上热热的稠米汤,既解馋,又不会给深夜伏案的人的胃造成太大负担。
连苏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想到的伏案的人,是薛恪。
阿翘想想今日格外疏离的郎君,又看看今日格外高兴的小娘子,不解地挠挠头,转身去找张春娘了。
暗光里,薛恪坐在榻尾的交椅上,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他脸上,苏蘅走进来竟没有发现他一直坐着。
即便在无人看见的暗室内,他的依然坐得端正,脊背挺得很直。
苏蘅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往他平日所在的耳室看了一眼,见里间安静,便自顾自地掌了灯。
薛恪的面目在掌灯以后幽暗的光影中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一个高瘦而模糊的身影。烛光勾勒的光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