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悄然退了出去,她微微一笑,听了章佳氏的话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前脚才坐下,傅恒便已撩起衣袍跪下,向章佳氏磕头不起。
“孩儿不孝。额娘年事已高,身子不好,却还要被孩儿带累,日夜忧心,此为一不孝;家中人丁凋零,父兄已去,托付满家眷属于儿子,然孩儿常年征战在外,能尽孝于额娘膝下之日寥寥,子不尽养,大过也,此为二不孝;违背母命,投身从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既已毁伤,便伤孝之根本,此为三不孝。儿为国尽忠,问心无愧,仰不愧于天,俯不惭面对富察氏列祖列宗,只是扪心自问,唯独老母,亏欠许多,且无可弥补,更觉痛心。今日孩儿回来,额娘若有任何怨言,尽可言,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章佳氏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面容呈现铁青。她的嘴唇颤抖着,却不发一言,只是沉默,更让满屋子人大气不敢喘。
“如今说这些,有用吗”好一会儿,她才很恨地出声,“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从不犹豫。如今你已是一等忠勇公,皇上甚至想要再次封公。你以如此年岁,画像入紫光阁,与我大清百位功臣名将并列,如此功绩,焉是我这等无知妇人能指手画脚的”
傅恒口中发苦,只能拜得更深“额娘。”
他参加金川战役那一年,李荣保去世,章佳氏眼睛彻底失明,傅清在西藏遇刺,富察家动荡不安。他本该留在京城,主持父丧,稳定家族,做妻儿寡母的依靠,却把这样的局面丢给了她们,毅然走上前线。若非他命大,留给京中富察府的,便该是一片彻底坍塌的天。
等后来金川战结束,他一举加官进爵,朝野内风光无两,富察家再次回归权力中心,那时章佳氏只是欢喜于他平安归来,然而母子两还没有好好地谈一谈,他就被涌来的繁忙公务包围,好不容易习惯了京中的处事节奏,前线战事又起,他只能匆匆领兵离去。
这道心结一直都没有在富察家母子心中解开。
章佳氏胸口起伏,情绪罕见的有些波动,失了明的眼睛里泛出一些泪光。她接过赖嬷嬷递来的手帕,侧身擦了擦眼角,转回身来,听着儿子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便也不再言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道“好了,你便起来吧。”
时春这才敢上前搀扶起傅恒来。
“我心知你心气高,不愿意依靠祖荫在京城贪享富贵。”章佳氏说,“若非如此,你又怎会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呢”
老夫人摸索着椅子站起来,楠木拐杖点在地衣上,走过来摸索着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
“到底是上过了战场,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你战功赫赫,额娘是为你欢喜的。当初你便说过,有生之年不上战场,愧于男儿身。你也做到了,将狼师逐于我大清国土之外,护家护国。君子无虚诺,你确实做到了你父亲和你兄长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我也不是当真那般迂腐不能体谅儿孙的人,你又为何把母亲想得这般固执”
傅恒的面容仿佛被什么照亮了。
章佳氏笑起来,双手捧起了小儿子的脸“身为男儿,顶天立地,怎可轻易言跪你是阿玛和额娘的海东青,是我大清的巴图鲁,富察一门的荣耀,从此后,就交给你去完成了。”
傅恒轻声道“儿子定不负额娘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