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想过专门弄一个石碑,把所有参与劳作的工匠名字都写上,可这种事从古未有,他怕开这个先河,反而是给石碑上的工匠惹祸,谁知道会不会有读书人看不顺眼,觉得他们都不能名题丰碑,偏让工匠占了个先。
何况,那些工匠,本来也不需要这些,若有人细细去看这些建筑,就会发现工匠们留下的名字,隐藏在那不起眼的地方,是责任,也是名声。
低调,谨慎,才能够在这个时代活得更好。
对他们这个群体来说,出名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王大匠的手压在砖墙上,这城墙上的黏土砖,已经经过了几次战火淬炼,如今看来多了些风霜色,却更令人信任,能够扛得住战火,这座城才能够立得稳。
“所以要活得更久啊”
纪墨这样说,在王大匠不解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笑言,“这样才能把那些想不到的都看到,比如,另外一座雄城。”
“你、你是说”
王大匠的眸中有一种光彩闪动,营造行业,谁不想造点儿什么,而一座城,那是最展现技艺的,城里城外,包罗万象,足可见营造师功底。
以前的纪墨,若说是营造师,恐怕还差了几分,现在,这一座雄城作为证明,不需要皇帝敕封,不需要官位荣耀,他已经是营造师了。
没有人会否认这个事实,哪怕现在很多人都不太记得营造师跟大匠的区别,可在王大匠这里,他更能体会这层意思。
“我还要建更多的东西,一座城,还远远不够。”
人的一生,该有什么来丈量时间终究会化成空,多少年只是空增了年岁。作品呢
用一件件作品来证明,让空虚的时间变得充实,变得充满质感,变得足够有压在历史之中的分量,也许它不会化作历史上的一段文字,成为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但,它的存在,是历史的证明,它的那一段时间,不仅仅是它的,也是他的。
也是他们的。
那些挥洒在这里的汗水和勤劳的明证。
王大匠眼中的光彩若落日余晖,很快消亡,他反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年龄大了,腿脚不好,这几乎是所有老年人的通病,而他,因为年轻时候的劳损,格外严重。
“我是去不了了,你去吧。”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王九郎,他的儿子多,王九郎不是最成器的那个,可他最喜欢的还是王九郎,他听话,错过一次的事情并不会错第二次,是个能够给他养老的儿子。
到嘴边儿的话没有说出来,他舍不得让这个儿子远行,于是,一叹。
纪墨这一次没有招揽王九郎,他知道,王大匠舍不得,便是自己,也不确定前路还能平安无恙。
许是被这一座边城开了眼界,许是在建城的过程中思考了太多,纪墨不准备墨守成规,的确,这片中原之地还很大,能够看到的风景,建筑还有很多,但他,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远到异域,远到那完全不同的风景,还有那别具一格的建筑。
有些建筑是受材质限制的,而大部分建筑都是就地取材,那么,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材料,是否能够让建筑焕发不同的风采呢
他想要试试。
每一个世界都是新世界,每一个世界都那么大,他却总在方寸之中游动,像是那困在透明鱼缸之中的一尾小鱼,外面或有广大天地,可目光所见,不过如此。
与井底之蛙的分别,可能就是看得更广一些,可其实